1952年秋
父亲以前从来没打过阿卜杜拉。没想到这一次他打了,狠狠打在他脑袋一侧,就在耳朵上方,下手很重,突然一巴掌。震惊的泪水一下子涌进阿卜杜拉眼里。他皱紧眉头,强忍住泪。
“回家去。”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阿卜杜拉听见帕丽在前面抽泣。
父亲接着又打他,打得更重了,这一次扇在左脸上,阿卜杜拉的脑袋猛然甩向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的左耳嗡嗡作响。父亲上前蹲下,逼得那么近,他那张满是皱纹的黑脸一下子把沙漠、山和天空全遮蔽了。
“我告诉你了,回家去,儿子。”他满脸痛苦地说。
阿卜杜拉一声也没吭。他把苦水咽进肚子,抬手挡住陽光,眼睛眨了眨,又眯起来,看着父亲。
帕丽待在前面的红色勒勒车上,叫他的名字,声音又尖又颤,透着恐惧。“阿波拉!”
父亲用刀子般的目光按住阿卜杜拉,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勒勒车。帕丽从车斗里伸出双手,来够阿卜杜拉。他让他俩先走,接着用掌端抹了抹眼睛,迈步跟上。
过了一会儿,父亲朝他丢了块石头。沙德巴格的孩子们也这样用石头丢帕丽的狗舒贾,只不过他们是真想砸舒贾,想伤害他。父亲的石头却落到阿卜杜拉身边几步远的地方,谁也伤不着。阿卜杜拉等着,等父亲和帕丽又往前走了,才再一次尾随而行。
终于,日头刚刚偏西的时候,父亲再次驻足。他朝阿卜杜拉的方向转过身,好像合计了一下,然后做了个手势。
“你这个倔种。”他说。
车斗里的帕丽赶快伸出一只手,阿卜杜拉把它握在掌中。她抬头看他,泪水涟涟,却在咧嘴笑着,好像只要阿卜杜拉站在身边,她就能远离一切灾殃。阿卜杜拉攥紧她的手。每天晚上,他和妹妹一起在小床 上入睡时,也是这样手攥着手,脚缠着脚,头顶着头。
“你该待在家里,”父亲说,“陪你妈,还有伊克巴尔。我告诉过你的。”
阿卜杜拉心想,她是你老婆。我妈已经埋了。可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又知趣地咽了回去。
“好吧,那就去吧。”父亲说,“可是绝对不许哭鼻子。听到了吗?”
“听到了。”
“我警告你。绝对不许。”
帕丽笑嘻嘻地抬起头,看着阿卜杜拉。他低头看着她浅色的眼睛,圆圆的脸蛋,也冲她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