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夜风微微凉,夏桑子走到停车场,还没去找人,一辆摩托车就开过来,停在她身边。
孟行舟把头盔递给她,他的脸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只是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上车。”
夏桑子没问去哪,接过头盔给自己戴上,利落跨上后座。
军训在基地的时候,她也坐过他开的摩托车,只是那时候全身装备,还有笨重的行军包。
这次什么都没有。
孟行舟的腰微微弓着,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不像平时军装在身那样冷硬。
夏桑子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几秒,最后凑上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收紧,侧脸贴着他的背,笑着说:“出发,冲呀。”
孟行舟拧动车把,摩托车启动,往前开去。
风里有引擎声,还有少年的薄荷香。
孟行舟开着车,一路往南山,摩托车翻过几道弯,一个小时后,在山顶一片空地停下。
这是公园里面的一座人造山,不是很高,仅供平时附近居民,散步健身用。
夏桑子下车,取下头盔抱在怀里,头顶是星空,脚下是城市灯火,细细听,还有树叶哗哗声。
孟行舟拿过她手上的头盔,挂在车上,带着她往前面凉亭走。
看来孟行悠已经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他了。
夏桑子隐约猜到缘由,可是她不开口,一直安静地跟着他,走到凉亭里。
山顶风大,夏桑子把外套的帽子带起来,小脸藏在帽子里,看起来更瘦弱,好像下一秒就能风吹走。
孟行舟找了处避风的位置,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前面,正好挡住风口位置。
孟行舟倚靠柱子坐着,看夏桑子眼底清澈,脸上还是淡淡笑意,说不上来缘由,只觉莫名熨帖不少。
什么都在变,她一直都没有变。
“我大半夜叫你出来,你怎么一个问题都没有?”
夏桑子靠里坐了点,她没回答,反问孟行舟:“我应该问什么?”
“为什么、去哪、做什么。”
“现在不是都有答案了吗?”
夏桑子把手放进兜里,轻晃双腿:“因为你心情不好,去南山,然后吹夜风看星星聊人生?”
孟行舟很淡地笑了声。
“聊人生的话,一般开头是不是应该,问对方‘你长大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夏桑子思索片刻,自问自答:“我想克服怕血,以后成为一个好医生。”
孟行舟眉心一动,沉声说:“你会是一个好医生。”
“那三岁你呢?”夏桑子凑近几分,看他的眼睛,“你想做英雄吗?”
“没什么想法。”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夏桑子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向外,指尖对着他的太阳穴,是平时敬礼的手势。
“孟行舟,想做一名军人。”
孟行舟一怔,只看着她,没有说话,眼底有波澜涌动。
夏桑子举起自己另外一只手,也敬了一个礼,眉眼带笑,干净又纯粹:“好巧,我也觉得你会是一名合格军人。”
几秒后,孟行舟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过头去,不太自然地说:“幼稚不幼稚。”
“我觉得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答案都在这里。”
夏桑子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她什么也不问,一句话也不劝,只是说了自己应该说的话。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孟行舟对着头顶最亮那颗星,眼里表露出,跟孟行悠今晚同样的迷惘。
“如果是错的,也要继续吗?”
夏桑子站起来,风吹过来,衣帽被吹回原点,齐耳短发扬起来,好像在孟行舟的心上拂过,轻轻柔柔,带着微小力量。
“你在质疑对错,说明答案就是剩下那一个啊。”
——
翌日,元城孟家。
孟父术后,在家静养,生活作息规律,他起得很早。
孟母一早起来,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面刚上桌,手机响起来。
孟母把手机拿过来,来电显示是一个澜市的陌生号码。
家里,除了大儿子,还有谁在澜市。
孟母把手机拿给孟父,声音难掩颤抖:“是……是小舟……打过来的……”
饶是孟父在商场打滚多年,早已形成风雨欲来,自岿然不动的气概,可听见这句话,所有情绪写在脸上,他连筷子都没拿稳,掉在地上。
来不及去捡,孟父把电话拿过来,正要接听,那头已经挂断。
空欢喜,如一盆凉水,浇了夫妻俩一身。
这时,一条新消息进来,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吃面,保重。”
孟家传统,会在生日当天吃长寿面,他说不出生日快乐,只能说吃面。
他知道他刚做完手术,说不出关心话,只能客套说声保重。
但这条内容简短,表达方式别扭的短信,让这个曾经濒临破碎的家,有了一丝转机。
孟父年过四十,创业再艰难,弯腰求人,把自尊踩在脚下时,也未曾有一刻红了眼眶。
却在今天喜极而泣,哭得像个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