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奚难得睡了个懒觉。
他虽为将作少卿, 但到底是个虚职,是否去公衙并无任何影响。
秦恪乃郡王, 不去坐衙亦无人敢置喙半句。
可怜程皓, 仅他一人兢兢业业于监所度日,又因实在无趣, 遂出入各工坊,挽起袖子, 打起赤膊, 与工匠一同锻造器物。
“程监令, ”火器坊匠人恭敬道, “小人以为火铳可以改进一二, 想寻容少卿指点,不知容少卿何时归衙”
程皓顿生兴趣, “容少卿俗事缠身, 今日不来监所, 你有何妙思, 倒是与我说说。”
他素来没架子,与工匠打成一片,匠人在他面前无甚讲究,遂携他至一沓图纸面前。
如今工匠对铅笔运用自如,毕竟不论是绘图抑或是书写, 铅笔皆比毛笔省时省力。
纸上绘一火铳形状, 绘图之法与容奚无异, 显然是从容奚处习得。
图形清晰明了, 程皓细细看罢,道“此处较寻常火铳多一物件,作何用处”
匠人解释道“火铳用时,需将药粉倒入药室,皆松散如沙,燃烧后冲劲较小,若用此物压实药粉,小人以为,火铳威力会更甚从前。”
程皓摸摸下颔,越想眸子越亮,狠狠一拍桌案,“真乃妙思此法是你所想”
“小人不敢居功,是大伙儿一块商议的。”
军器监有规定,各坊若有创新之思,且较为实用,经容奚、秦恪、程皓三人商榷同意后,可获诸多奖励。
当然,其中以容奚意见为准。
程皓哈哈笑道“既如此,我去寻郡王与容少卿。”
他携图纸跑去容宅寻人,却被告知容奚与秦恪正于河畔垂钓。
垂钓当真是悠闲
他匆匆奔赴河畔,见二人安静钓鱼,正欲启口,就见秦恪转首看他一眼。
行,他先闭嘴。
须臾,鱼线忽有动静,容奚顿时一喜,待水下挣扎激烈,便连忙往上一提,往后转去。
不料,鱼竿竟直接撞上程皓,鱼扑在程皓衣衫上,落下斑斑水渍。
“程叔”容奚迅速起身,忙扔下鱼竿上前,极为愧疚道,“我不知您在身后,这”
“无碍,”程皓摆摆手,他并不在意此等小事,径直取出图纸,道,“大郎你瞧。”
秦恪亦走近,与容奚一同仔细查看。
“如何”程皓喜滋滋问。
容奚亦极欣慰,“的确是妙思,不错,值得奖励。”
其实他不是不会,他之所以一直未提出改进,是想激发工匠自身创造才华,而非仅仅依靠他一人。
如今看来,大魏工匠确实没让他失望。
秦恪自然也颔首同意“先造一支,试其威力如何再作定夺。”
他所言有理。
容奚与程皓皆为造器狂人,见到新奇之思,通晓原理后便知是否有效用。
可秦恪只看实物。
正因如此,他才是军器监掌舵者。
“是该如此,”程皓连连点头,又问,“届时新式火铳制出,郡王和大郎是否归衙”
他也想歇息啊。
秦恪看一眼容奚,“待新器制出便回。”
郡王发话,程皓也不敢反驳,遂携图纸回监所工坊。
钩上之鱼依旧乱蹦,容奚近前俯身,将它扔进木桶内,后笑问秦恪“借兵一事,圣上是否同意”
他是指金吉利借兵之事。
既能扬大魏国威,又可放虎出海,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秦恪捡拾渔具,颔首道“圣上确有意向,但尚不知顺王是否愿意。”
虽两人先前猜测,顺王宁愿远航也不愿困居冀州,然事情未有定论之前,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顺王心思,只他自己知晓。
“顺王好战,喜与人比武切磋,”秦恪道,“故他每年皆会设擂大比,头名者可获百金,但需与顺王切磋武艺。”
以百金买一战,顺王可真是不俗。
容奚暗自感慨,回道“若我未猜错,那些头名皆不敌顺王,且被他揍得很惨。”
“确实如此,”秦恪用眼神赞他一句,“离顺王今年设擂尚有十日,想不想去瞧瞧热闹”
容奚瞬间知悉他心思,眼眸弯弯,“携吉利同去”
之前金吉利坦白身份后,秦恪便寻机试探他武艺。
金吉利乃白沙国王子,白沙国并不安宁,亦经常与邻邦交战。
为守卫疆土,他自小便接受训练,经历与秦恪较为相似。
白沙国也以刀具为作战武器,只是刀法与大魏迥异。金吉利刀法不俗,虽最终败于秦恪之手,但在秦恪看来,其武艺堪与顺王比肩。
若再稍稍提点几招,即便与顺王切磋,胜负也可对半分。
“你当初试探吉利武艺,是否早有此打算”
秦恪笑答“瞒不过你。”
容奚睨他一眼,“我有些同情吉利和顺王。”
二人相携归家,与吉利提及此事,吉利满口应下。
冀州毗邻青州,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半行程,;离设擂尚存十日,秦恪便教授金吉利几招刀法,并从金吉利刀法中汲取长处,提高自身武艺。
时光恍然飞逝,数日后,三人骑马悠闲至冀州。
冀州城热闹非凡,因顺王以百金设擂之故,众多武者皆奔赴冀州,试图得顺王青睐。
能得百金者唯有一人,但若能成为顺王护卫,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每年皆有武艺不俗者被挑为顺王护卫,武者俱期待好运降临自身。
容奚三人入城后,寻一处旅舍住下。
他与秦恪一间,金吉利独自一间。
如今正午时,坊市人流如织。众多武者来此,令商铺摊贩赚得盆满钵满。
“冀州城内顺王耳目众多,若顺王来寻你切磋,你当如何”容奚调侃秦恪道。
如秦恪这般人物,定刚一入城,消息便会传至顺王府。
依顺王性情,知悉后必会立刻携刀而来,与秦恪大战几百回合。
秦恪闻言,淡定饮茶道“无妨,金吉利堪与他一战。”
有金吉利挡在前头,顺王便不会那般纠缠。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片刻,顺王径直闯入旅舍,提着长刀来寻秦恪。
他生得粗犷,但毕竟出生皇室,五官尚算俊朗不凡,只是周身气势令寻常人不敢直视其面容。
此时,旅舍其余客人皆静默于房内,压根不敢围观。
秦恪放下杯盏,问道“何事”
“找你切磋”顺王扬起长刀,脸上写满“快来快来”。
容奚忍俊不禁,说道“顺王殿下,你曾言设擂之时不与他人比试,只为铆足全力与头名切磋。”
顺王毫不在乎摆摆手,“秦恪难得来冀州,擂台头名算什么”
他的地盘,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