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暗叹一声,他有些想念澜之了。
“他、他”明颐公主以帕遮面,轻泣道,“我实在难以启口。”
天大地大,妻子最大。
长信侯虎着脸瞪向秦恪,“你到底做了何事,惹你阿娘生气”
秦恪看一眼明颐公主,无奈道“阿娘恼儿愧对秦家先祖。”
“你做了恶事”长信侯追问。
明颐公主忽攥住长信侯衣袖,极为自责“侯爷,是我之过。”
“你有何错定是这逆子做了恶事”长信侯立场之坚定,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幸秦恪早已习惯,他故作苦笑一声,道“阿娘知晓儿与容氏大郎私定终生,遂自责煎熬以致晕厥。”
长信侯“”
稍候,且让他消化片刻。
屋内一片沉寂,明颐公主捏帕轻泣,长信侯呆若木鸡,秦恪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长信侯恍然回神,瞪一眼秦恪,轻搂明颐公主,柔声安抚道“莫恼,此事与你无关,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便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哭声戛然而止,明颐公主正欲阻拦,却见长信侯已揪住秦恪衣襟,二人同至院中,互相切磋起来。
明颐公主怔怔凝视半晌,竟笑出声来。
父子二人打得天昏地暗,院中尘土飞扬,良久,长信侯一招擒住秦恪,将他按在地上,朗声大笑“你小子不行啊”
秦恪面上略带青紫,镇定颔首。
无论如何,阿娘阿耶总是需要哄着,让阿耶胜一次并不丢人。
长信侯并不领他情,径直放开他,笑问明颐公主“我揍他一顿了,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秦恪起身,掸掸身上灰尘。
明颐公主忍俊不禁,“我是担心你生气。”
“他爱与何人一起便与何人一起,”长信侯没心没肺道,“只要日后后悔别来寻我哭诉”
他虽为粗人,但并非蠢人。他清楚明颐公主的小心思,但那又何妨
她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阿恪,你去祠堂跪一日。”明颐公主命令道。
秦恪听话去祠堂跪下,并暗中吩咐家仆往郡王府告知一声。
家仆至郡王府告知管家,恰逢容奚归来。
“郡王今夜不归发生何事”
他见家仆目光闪烁,便又问一句。
家仆知他乃圣上新封六品少卿,与郡王感情甚笃,遂诚实答道“郡王被殿下罚跪祠堂。”
“为何”容奚心中一惊。
具体缘由家仆亦不知,他摇摇头。
容奚眉头紧皱。
按理说,秦恪行事素来让人挑不出错,但今日突被唤至侯府,又被罚跪祠堂,实在让人莫名。
莫非是因为那件事
心脏陡然跳动几下,容奚未经多思,忙问“某欲拜见殿下与侯爷,不知可否”
家仆一愣,天色将晚,此时上门拜访似乎并不合适。
然容郎君诚恳请求,他只好携容奚同至长信侯府,容奚在府外等候通传。
须臾,家仆返至,面色为难道“容少卿见谅,殿下今日不见客。”
果真是因为自己
容奚心中凛然,后世对同性相恋尚且存在歧视,更何况这个时代
且原书中,容连因与男子相恋,被容维敬赶出容府,断绝父子关系。
可见时人对此事偏见甚深。
若秦恪当真与明颐公主、长信侯挑明,仅被罚跪祠堂,已然算轻罚。
“多谢。”他礼貌谢过,却并未转身离开。
家仆不解,问“容少卿”
容奚淡笑,“无事,我在此等候郡王。”
某人独自跪祠堂,他心疼。
长信侯府与诸多王公重臣之宅比邻,为免旁人议论,容奚寻一隐秘处,静立等待。
家仆无奈,只好回府关门。
明颐公主问他“容大郎是否离开”
“并未离开,”家仆摇首,诚实道,“他说要等郡王。”
明颐公主挥挥手,家仆随即退离。
她瞥一眼长信侯,长信侯立刻笑问“不忍心了”
“他拐带我儿,我为何不忍心”
长信侯替她捏肩,小心翼翼反驳“据我所知,容大郎年仅十七,比那逆子小上不少。”
谁拐带谁,还真不好说。
明颐公主一怔,脑中浮现容奚之貌。
确实尚显稚嫩,虽容貌不及阿恪,然风采却少有人能比,兼具造器之能,才华得圣上看重,堪与阿恪相配。
“你遣人暗中查看,看那容氏子能坚持到几时。”
长信侯得令,立刻唤来阍者吩咐清楚。
夜幕降临,侯府灯火通明。
明颐公主心烦意乱,又唤来阍者,问“容氏子是否离去”
她既希望容奚离府,又希望容奚能一直坚持。
长信侯见她如此,柔声安抚道“你若实在担心,不如唤他入府见见,若当真是位佳儿,倒也不错。”
“你也忒没心没肺”明颐公主瞪他一眼。
从未见过有人如秦远般,不在乎子孙香火,实在叫人惊讶。
长信侯委屈巴巴,“我对你已经掏心掏肺了。”
罢,无法交谈。
直至亥时,阍者又来报,言容氏子依旧静候门外。
明颐公主到底不忍心,终是吩咐道“让他来见我。”
须臾,容奚忐忑至,行大礼以表敬重与愧疚。
他生得实在乖巧温软,明颐公主竟觉自己方才过于狠心,遂温声道“坐下说话。”
容奚忧心秦恪,依旧跪于地上,诚恳道“奚冒昧前来打扰,望殿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明颐公主问。
容奚沉默几息,郑重回道“奚本无罪。然奚与郡王之事,令殿下、侯爷不悦,便是莫大罪责。”
“容大郎,你可知盛京多少贵女,欲嫁与阿恪”
“我知。”
“你可知长信侯府唯阿恪一子”
“我知。”
“你可知阿恪若认定一人,必不会辜负于他”
容奚胸腔顿如擂鼓,眸光震颤。
“我知。”
明颐公主终究不甘,冷笑一声,“既如此,你缘何以为,我会眼睁睁见阿恪跳入火坑”
“因为您爱他。”
容奚轻声道。
他眸中溢满感激与向往,他能看出明颐公主真心疼爱秦恪。
无私母爱,他两世皆未品尝过,竟由衷生出几分羡慕。
明颐公主蓦然怔住。
她凝视少年双眸,却品出几分心酸。
思及容奚身世,她心中愈发柔软,面上却抹不开,只冷声道“那你可愿与他同甘共苦”
容奚笑得极令人心疼。
“我愿。”
明颐公主绷住脸面,起身挥袖道“既如此,你且去祠堂与他同跪。”
容奚欣喜至极,“谢殿下成全。”
祠堂烛火摇曳,秦恪独自跪于蒲团上,脑中尽是容奚身影,不由轻笑一声。
愿澜之今夜好梦。
忽然,祠堂外传来几串脚步声。
“容郎君,您请。”此乃家仆声音。
秦恪陡然僵直身体,几息后,蓦然转首。
祠堂门被推开,少年足踏月色而入,面带微笑,神色甚为欣悦。
两人目光相触,并未言语,却心中俱明。
容奚跪于他身侧,低首垂眸,神情极庄重。
半晌,秦恪打破祠堂沉寂。
“澜之,我既喜且忧。”
喜你毫无畏惧,坚定不移;忧你体魄不强,长跪伤身。
容奚听懂他话中之意,轻笑摇首。
“于我而言,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