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 草民未曾婚配。”
容奚恭谨回答后, 太后正欲再问, 却闻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 话中隐含笑意。
“母亲是要为大郎做媒”
少年皇帝入殿,衣角落入容奚眼帘,玄色底料镶嵌金色丝边,极庄严尊贵。
容奚正欲行礼,皇帝免其礼, 笑道“久违了, 容大郎。”
“皇儿竟与大郎相识”太后惊奇问。
她并不知容宅之事。
皇帝洒然一笑,“母亲有所不知, 当初儿与阿兄遇难,幸得大郎仁慈收留, 方躲过一劫。”
太后又后怕又感激,看容奚目光越发慈祥。
容奚脸颊微烫, 诚实道“陛下言重。您吉人自有天相, 即便草民未曾收留, 亦可化险为夷。且草民贪心,还向您收取一些赁金。”
对帝王有恩, 常人求而不得,容奚却不愿承担。
他只想安静研制器物。
“大郎不必自谦, ”皇帝似心情甚慰, 竟调侃于他, “初见时, 大郎身形胖硕,数月不见,倒是消瘦不少,却更加精神。”
容奚听他言语间较亲近,便也不再拘谨,遂抬首直视皇帝,微微一笑,“多谢陛下盛誉。”
皇帝眸中带笑,伸手拍其肩,“在军器监,你可是重中之重,当得如此盛誉。”
“陛下,今日臣携大郎前来,特为舅母祝寿,”秦恪忽开口说道,“听闻舅母喜爱玻璃,我与大郎特制玻璃器物,让舅母赏玩。”
太后顿生兴致,“当真快呈上来让哀家瞧瞧。”
贺礼已备好,太后传令,殿外两名宫侍捧盘而来,盘上皆以赤色绸缎遮盖,不知盘中为何物。
明颐公主与皇帝亦好奇非常。
宫侍置盘于案,一一掀开红绸,现盘中之物。
左盘中,一玻璃茶壶静立中心,六只玻璃杯盏以众星拱月之势,整齐环绕周围,茶壶、杯盏俱精致华美,透明无尘,殿内之人皆目露惊叹。
右盘中,是一玻璃摆件。凤凰翱翔九天,高贵华美至极,通体晶莹剔透,如水晶般亮泽,精巧得让人不敢触摸。
见太后极为满意,容奚心中稍定。
这摆件于他而言尚算失败品,若可造有色玻璃,凤凰将更加精妙无双。
“你二人有心了。”太后欲维持端庄笑容,然唇角笑意愈发止不住。
明颐公主亦赞叹道“这可是世上独一件,真叫人羡慕。”
“你若喜欢,让阿恪也给你烧制一些。”
世人皆爱晶莹剔透之物,太后亦为世俗凡人,得礼心喜,见秦恪与容奚二人,面上愈发慈爱,脑子一热,不禁开口。
“此礼哀家甚喜,大郎能制出玻璃这等物件,当真才华绝俗,且先前善心助皇儿躲避劫难,算是大功一件。你若有想要之物,尽管告诉哀家,哀家定会满足你。”
皇帝亦颔首,“大郎但说无妨。”
容奚从未想过此事,遂果断回道“多谢太后、陛下厚爱,草民无所求。”
他既无所求,太后与皇帝便不再多问。
秦恪又道“陛下,此前密函中所言军器,臣与大郎亦携带入京。”
“朕要去瞧瞧”
皇帝听闻,顿面露欣喜。
三人行礼退离宫殿,秦恪道“臣已令人在宫外等候,就等陛下召见。”
皇帝长袖一挥,传令下去,领容奚、秦恪二人同入演武场。
须臾,宫侍引一名健将入内。
健将行礼后,呈献长形木匣。
秦恪接过木匣,至皇帝面前,伸手开匣,只见匣内陈列一细长铁器,形状极独特。
“这便是火铳”皇帝心痒难耐,就要伸手去取。
“陛下,火铳危险,且略有不便,臣先向您禀明。”
得皇帝同意后,秦恪取火铳出匣,置火药、石弹入内,点燃引线,瞄准靶心。
皇帝与宫侍尚不明所以,随即一声巨响震颤耳际,皇帝恍惚间,似见一物急速冲出铳口,又仿佛并未看清。
宫侍震惊过后,忙奔去靶前读靶。
“如何”皇帝抚抚胸口激跳,指尖微微发抖,故作镇定问道。
宫侍捡起石弹返至,恭敬道“回陛下,穿靶心而过。”
他摊开掌心,一枚石弹静置其上,皇帝伸手去取,却觉弹身似有灼热之感。
“此般威力,确实不俗。”
皇帝称赞一句,欲亲自尝试。
秦恪细心教授之后,皇帝瞄准靶心,但因是初次,没能穿透靶心,可准头比容奚胜上不少。
“不错,相当不错。”
他心情甚慰,瞧一眼容奚,笑道“大郎功绩可造千秋,让朕想想,该如何赏你”
容奚笑回“此乃草民分内之事。”
草民
皇帝心思一动,唇角微扬,笑道“吉时将至,你二人先往栖凤殿,与众臣属一同等候。”
言罢,将火铳丢与宫侍,大步离去。
“圣上甚喜火铳,”秦恪似为容奚高兴,“许会予你赏赐。”
容奚并不在乎赏赐,问“烟花是否备妥”
烟花内盛放火药,属易燃物,按理说不能随意带入宫。然秦恪已与皇帝阐明,要予太后惊喜。
皇帝尚存几分少年心性,自然同意。
“已备妥,今夜定叫人惊叹。”秦恪神情极为柔和,眉眼处俱为浓稠情意。
两人同行至栖凤殿。
殿内食案齐备,众臣及其眷属分列而坐,男女不同席。
容维敬为三品官,算是殿中品阶最低之人,遂食案临近殿门,容周氏与之相对。
容奚与秦恪同至栖凤殿前,容维敬不禁抬首望去。
秦郡王他认得,可身旁那少年是何身份怎从未见过
其风采竟丝毫不输秦郡王。
容奚虽为白身,然他为太后特召之人,得皇帝看重,乃秦恪携入宫中,遂与秦恪同席。
二人入殿后,殿中倏然安静,众人皆默默注视猜疑。
秦恪对目光无感,容奚亦淡定从容,待入席后,众人方开始低声交谈。
容维敬尚不明所以,见自家夫人满目震惊之色,碍于不能询问,只好将疑惑压入心底。
邻席同僚凑近低声问“容尚书,你可知郡王身旁少年为何人”
容维敬茫然摇首,“不知。”
容周氏袖中之手微颤。
方才容奚刚一入殿,她就已经认出
她毕竟“教养”容奚十数年,对其五官容貌俱熟悉非常,即便容奚如今消瘦甚多,她亦能一眼瞧出。
容奚何时回京又为何能与秦郡王同席
她目光落于容奚脸上,心中乱成一团麻。
容氏大郎已与从前无半分相似之处。眼前这灵秀少年,自入殿后,未曾施舍自己与夫君半分余光,且气度悠然,与秦郡王同行,竟丝毫未落下乘。
这般儿郎,全盛京亦寻不出几个。
然,吉时至,皇帝、太后入殿,已容不得她多思。
众人俱拜,齐声恭贺。
回席后,众臣依次奉上贺礼,殿中其乐融融,太后凤颜微展,似欣悦至极。
唱礼毕,宫侍捧盘,鱼贯而入,衣带飘逸华美。
琼浆满盏,佳肴置案,皇帝、太后与众人同乐,殿上歌甜舞美,馥郁芬芳。
数轮歌舞毕,暮色已至。
皇帝忽道“听闻秦卿与大郎欲为太后呈献烟花,诸位不妨共赏。”
烟花莫非是奇特品种众人心中惊异不定。
太后微讶,她尚未见到烟花,便已觉惊喜。
这俩孩子,当真可人疼。
容奚与秦恪并起,秦恪道“此花需于殿外绽放,请陛下、太后移步殿外。”
众人依次出殿,殿外极开阔,是时,夜幕低垂,星光闪耀。
“阿恪,大郎,烟花何处”太后环视一周,也没见到一片花瓣。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伴随烟花直冲云霄,绽放于殿外。
声声震耳,朵朵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