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夜色黑了下来。
覃宣刚把试图留下来照顾她的经纪人徐丽打发走,那边各部门已经准备完毕,李导喊了开。
这是一场雨中的戏。
剧情走到李皇破了虞国都城后,便将宫诃带回了皇都长安,长安城里有连绵不绝十六宫,他把宫诃丢在人烟很淡的地方,想要磨一磨她身上的棱角,让她为自己折服。
每日每夜,与宫诃为伍的,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宫女,以及破旧的宫墙,无垠的杂草。
宫诃心里却暗自庆幸,只希望这样苟延残喘便好,不要让李玉堂想起她。
可偏偏事与愿违,李皇见过宫诃后,觉得后宫粉黛来皆索然无味,便大笔一挥,封了宫诃为后妃。
册封大典上,宫诃咬舌自尽,被救回。
今夜轮到她侍寝时,宫诃一身白衣,并不拒绝,半推半就将李皇拐上了床,正当李皇色字当头想剥她衣服时,宫诃拿出早早藏于枕下的匕首,刺进了李玉堂的肩膀。
如果不是这位陛下会武功,中原就该易主了。
李玉堂也就成了史上第一个死于妃嫔塌上的皇帝,沦为千古笑柄。
得知此事的太后勃然大怒,势必要处死这位亡国公主,李玉堂不顾肩上有伤,恳求太后,好不容易才保下宫诃的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要宫诃半条命,如何能保住皇室威严所以这位胆大包天的后妃被罚跪一天一夜。
长安由秋入冬,在西北之地,大风如刀,雨水冰凉。
江离鹤穿着一身浅黛色的妃服,正调整角度,配合着灯光与摄影。
化妆师给她上了妆,能清楚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痕、脸上的手指印、嘴角的鲜血。
妆容逼真。
“好!这个角度好!开始吧!”
江离鹤提起裙摆,重重跪在青色的石板上。
宫诃跪在殿外石阶上,仰着头,看着御笔亲题的巨大牌匾,殿名“念虞宫”。
李皇特意做了这一道牌匾,念虞,念虞,是无尽的羞辱,宫诃嘴角带笑,眼底是无尽的凄凉与怨恨。
狂风肆虐。
冬雨骤降。
瓢泼大雨敲打在青砖上,很快激起一层白色水雾,江离鹤的身体也被剧组洒水车上倾倒而出的水瞬时淹没。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梗了一下。
江离鹤的背依然笔挺,整个人纹丝不动。
宫氏一门,两国一战,战死八成,剩下两成,皆被她逼死。
父皇想投降,被拒不投降的她气得旧病复发,手里拿着玉玺咽了气,才高八斗的丞相大人以身殉国,撞死在大殿上,鲜血溅了她满身。
宫诃闭起眼,似乎想起了城破时的一幕又一幕。
山河破碎,身世沉浮。
皇氏死绝,虞国不在,世人冷嘲,史书骂名,亡国大耻,自然而然全部落在了活下来的她一人头上。
大雨刺骨冰凉。
宫诃一动不动,足足跪了三个时辰,直到后来眼前发黑,昏过去前,似乎看见了自己还是长公主时,穿着长裙四处玩耍的年少时光。
江离鹤摇了摇身子,跌倒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汪雨水。
“卡!”
江离鹤一个人的戏,完成度非常好。
李辞导演赶忙喊了卡,一群人冲上前去,覃宣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就也跟着冲了过去。
江离鹤面色惨白,摇摇晃晃站起身,青墨色衣衫湿答答地沾在她身上,她身体的曲线一览无遗,纤细、优雅、诱人。
“散了!”李辞导演咳了一声,遣散了工作人员,只有两个男演员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想法,没有眼色地依旧待在原地。
陈旭本来就是男主,他高大英俊,眉眼深邃,此时刚想好好施展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扶住江离鹤,却被一只手抢先了一步。
“我来吧。”
周围只剩下几个李辞导演和两个男演员,覃宣是在场唯一女性,她记得江离鹤有很严重的洁癖,绝不会让关系不亲密的人随便接触她。
覃宣自己心里也清楚,虽然她与江离鹤有不为人知的一段过往,但毕竟接下来她们还有很多戏份要拍,她们两人之间有必要进行正常的交往。
李辞导演最近就觉得女一女二间很不对劲,他甚少见到江离鹤与覃宣之间有什么交流,并且两人之间透着一股诡异的疏离和别扭。
此时正是让两人关系进一步的好时机,为剧担忧的李辞导演当机立断:
“对!小覃,正好你和江老师住在一起,把江老师送回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覃宣拿起一旁的干浴巾给江离鹤披上,又倒了一杯热水,塞进江离鹤冰凉的手中。
江离鹤目光微敛,以一种极淡的神情看着覃宣这一套动作。
“能不披这个吗”
覃宣刚刚把一块白色浴巾罩在了江离鹤头上。
察觉到江离鹤有一丝微微的不自然,覃宣皱了下眉头,轻声道:“不能。”
江离鹤身体微微发抖,好似默许,举着热水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在众人眼中,江离鹤要么是走在时尚前沿,一身高定顶奢出现在时装周第一排,要么是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西装代表华人影星在联合国晚会上讲话,亦或者是穿着晚礼服作为评委在电影里红毯上出现。
并不是现在这样。
导演李辞暗暗称奇,在江离鹤能接受程度的边缘疯狂试探:“小覃,给江老师披上你的大衣。”
“嗷,好的。”
江离鹤在覃宣的注视下,又默默接受了一件驼色大衣,于是她现在就变成了头顶白浴巾,面色苍白,身穿驼色大衣,下身是黛色贴身长裙,并不断滴着水。
“好了,你们回去吧。”
江离鹤快步离开,覃宣快步跟上,李辞导演目露精光。
两人一路上吸引了整个剧组的注意力。
“那是江老师吗她那是什么什么打扮”
“这不像她。”
“女一女二有点配诶。”
……
一哭上不少窃窃私语落尽了覃宣耳中,覃宣勉强做好表情管理,她飞快侧过脸瞄了江离鹤一眼,发现浴巾下的江离鹤侧脸有点冰冷。
再次转过头来,覃宣没忍住,嘴角溢出一抹笑。
两人走进酒店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