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发晕,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攥紧拳头,转身,一股气地往前跑。
大雾笼罩了森林,遮蔽她的双眼,身后的撞击声一声盖过一声。
陈霜竭尽全力跑得更远一点,她不知道去哪里,看不见前路,她疯癫地跑,全身的肉都跟着激烈的动作晃荡颠簸。
她听见自己喘着粗气,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需要跑,跑得更快一点,但事实是,她跑得越来越慢。
负荷了身体重量的双腿,像是顶着一辆大卡车。
体力很快宣布告罄。
但陈霜没有停下来,她咬着牙向前跑,哪怕眼冒金星,脚步虚浮。
心脏跳到喉咙口,催命似的撞击声终于远了。
直到彻底听不见那声音,双脚一软,她坍塌一般砸向土地。
血很快地流了出来。陈霜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捂住自己破皮的膝盖,另一只手擦向脸,碰到一手不知道是汗液还是泪水。
她大约是深入了这片雾气重重的森林。
眼前的雾,浓得能见度不足十米。身在其中,陈霜已经分不清自己来时的路在哪里。
——谁来救救我?
手机!手机!
她咽下涌上喉头的血腥气,挣扎着去翻自己身上的口袋。
陈霜没有翻到手机。
她再一次被迫确认了这不是她的身体,因为她的身上穿着校服。
一件特殊加大的女式小学生校服,找遍全身,口袋里仅有的东西,是一枚校徽,上面红通通写了四个大字“实验小学”。
心中的闸门瞬间崩溃了。
陈霜没忍住,头埋在膝盖中哭了一会儿。
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将校徽别在胸前。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身体的事之后再想,先找出去的路。
雾太大了,每棵树看上去都差不多,陈霜一边在森林里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一边担惊受怕,万一走错路她会不会被追过来的怪物抓住。
这样瞎走只是在浪费体力。她想:有什么能做记号的呢?她需要知道自己来没来过这块区域,由此去判断从哪里走出去。
用校徽在树上刻一个标志?
陈霜将自己的想法实践了一次,校徽是塑料做的,背后的别针小小一个,不论运用哪个部分,都难在坚硬的树皮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她闭上眼睛,敲着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
——对了,糖果屋!
灵光一闪而过,糖果屋的童话故事给了她灵感。
坏心的继母想要杀死两兄妹,用计将他们骗到森林中,聪明的哥哥一路用石头留下记号,在继母将兄妹抛下后,哥哥带着妹妹循着石头的记号回到了家。
这里是森林,把路上捡到的石头收集起来,一路做记号不就好了吗!
陈霜重新燃起希望,开始留心路上的小石子。
一路看到石头,她就捡起来,用自己特殊方式摆放,多余捡到的石头,她便收起来,沿着走过的路做记号。
这样规律的找路方式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陈霜在持续了一段路途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似她是随意地在森林里走动,其实不是的,她会更偏向去石头比较多的方位。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不对劲的地方是在……顺着好像是她自主选择的,向前的路,每隔一段时间,陈霜就会看到一块不大不小的,正好能放进她手掌心的圆石头。
留意到这一点之后,陈霜刻意把那块石头捡起来。等再往前,看到一块新的,她把地上与口袋的石头作对比。
左手与右手,两块石头仿若一个模子刻的。
颜色、圆弧,上面的裂痕,石头与土壤接触留下的印记,全部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不可能的!大自然是最聪明的造物主,每一颗石头的形成都历经了它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旅程。
大自然的石头存在相似相近,不存在相同。
陈霜皱紧眉头,不信邪地收起圆石,顺着石子路继续往前。
很快地,碰到了第三处的圆石头。压住恐惧,她细细地又对比了一次。
现在……陈霜的手上,有了三颗一模一样的石头。
这不是她在做记号,倒像是,她在被不知是谁做的记号引向一条未知的路。
丢掉手中的三块圆石子,陈霜的目光投向浓雾密布的山林……引导她的东西,是恶是善?
其实,她自嘲地笑笑:没必要想那么多,现在的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身后的雾,能见度仅余不到五米,它们像是不断地缩紧,犹如海绵一般地挤过来,抽干空气,遏住她的喉咙。
不再浪费做记号的时间,陈霜直直地沿着圆石子标识的路走下去。
树、杂草、道路,笼罩在白色的雾中,彼此之间的颜色和界限愈发模糊。腿上仍在流血,疼痛感于过度的忍耐后转为麻木。
陈霜怀疑自己是看见了海市蜃楼,不然就是,某种精神错乱的幻觉。
她摈弃了所有杂念,埋头赶路,良久后一抬头,仿佛是见到了一块红底白字的招牌。它高高地挂着,若隐若现地藏在乳白色的雾中。
眨眨眼,陈霜再看,它确实在那儿。
不管那是什么,陈霜追着它所在的方位跑了几步。
这组合十分诡异,但它确确实实地出现了——苍天的树、山路、浓雾,以及一块显眼的大招牌,它的下面是一栋建筑物。
有建筑物的话会有人!有人的话她就得救了!
怀着雀跃的心情,陈霜又一次跑了起来。
她跑得越快,脚下的土地阻力就越小,土壤、难走的山路渐渐变得坚硬,她早已没有精力低头去关注它们。
在终于能看清那招牌上面的字时,陈霜稳稳地,站在了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