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契达成。
颜珋站起身,手指轻点,言契从无形变作有形,化成两枚黑底红纹的简页,一枚落到女鬼面前,另一枚飞至柜台后。
随着简页飞近,柜台后的木墙陡然增高,墙面现出一个个木屉,上刻各类花纹,人鸟虫兽,花草鱼木不一而足。靠近顶端,更有多种异兽妖物,连蛟和腾蛇都在其中。
黑色木简飞入底端木屉,屉内绽出细微光亮,稍纵即逝。
伴着一声轻响,木屉合拢,表面浮现花纹,由模糊变得清晰,正是一名身着嫁衣,发髻高束的女子,手持喜扇,脸上却无半分喜意,只有滔天仇恨。
“随我来。”
颜珋示意女鬼起身,随他上二楼,走进楼梯左侧第二间客房。先前女鬼即被安置在此处,并未受到任何禁锢,否则也不会轻易下到一楼,险些伤到丑六。
客房门推开,迎面是一扇六页屏风,其上空白一片,没有任何花纹和文字。
屏风后是一张木榻,榻边放置一张矮桌,桌上设有一只铜架。架身两个巴掌高,架顶横一条铜杆,杆上系有铜链,链下悬挂一枚铜铃,仅有铃身,既无铃舌也无铜球。
桌旁无椅无凳,墙边也无任何摆设。
一屏风,一榻,一桌,一铜铃,即是屋内所有。
颜珋在屏风后站定,手指轻敲铜铃,道“黄粱一梦,生人皆言假,殊不知,于往生者却可为真。铃为引,声起入梦,声消即归。多停留一刻,你的魂魄即会减弱一分。”
女鬼谢过颜珋,合衣躺至榻上。
铜铃轻轻晃动,仅有往生者才能听到的铃音回荡在室内,飞旋缠绕,带着往生者穿过岁月,逆流而上,溯游早已逝去的一切。
颜珋退出客房,双手合拢房门,也拢住那一室吸引亡者的铃音。
客栈一楼,丑六趴在柜台上,整个人没精打采,正将耳边的海螺取下,一上一下抛着。见到走下木梯的颜珋,立刻停下动作,道“一魂一魄”
“不应该吗”
颜珋回到摇椅前,继续擦拭玉制的铃铛。
“所以才说她是怨鬼”
厉鬼必须归入地府,别说一魂一魄,星点鬼气都要被阎罗收走,不然就是违反上古定下的律条。
颜珋放下铃铛,指了指房间右侧的木架。
“第二层,还有两坛。”
“大气”
丑六立刻有了精神,抱出两只酒坛,闻到浓郁的酒香,不禁深吸一口气。
知道颜珋是为堵她的嘴,可谁让她就吃这一套
更重要的是,颜珋是蜃龙,是黄粱之主。她是脑袋有问题,才会去打这位的小报告,又不是活腻了。
客栈外,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砸落在青石路,溅点水花。水流汇聚,在沟壑中聚成小股银川,漫过石路边缘,流淌过整条长街。
长街尽头,几名学生冒雨行来。
五人撑着三把伞,身上多被打湿,见到“古玩街”的路牌,顾不上抱怨同伴提议在这样的天气外出,纷纷加快步伐,只想早一刻进到店内躲雨,避开刺骨的冷风。
长街上十分冷清,除了急于避雨的五人,仅有一道身影。
伞遮住头肩,却遮不住颀长的身形,挺直的脊背,劲瘦腰身。随着走动,黑色大衣下摆轻扬,工装靴踏过青石路,靴帮高过脚踝,其上是令人羡慕的一双长腿。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伞的边缘略微抬起。
即使隔着雨幕,几个小姑娘仍是看得怔忪。直至男人转身离开,心仍怦怦跳个不停。彼此对视一眼,懊恼竟然忘记拍照。
长街尽头,丑六放下空掉的酒坛,视线转向颜珋,神情微生变化。
“阿珋,那位来了。”
“我知道。”
颜珋放下擦拭到一半的铃铛,站起身,指节在桌上轻敲三下,通向二楼的木梯瞬间调转方向,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升起,整座客栈再觅不出半丝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