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无声地叹了口气,苦笑道:“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不是没准备过,可是如歌姑娘不要。”
宗铎一愣,才反应过来,想起刚开始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进忠确实会替如歌准备不少东西,或是金银或是衣物或是某地特产。
可如歌从来不要,甚至给她发月银她也不要,说又不真是他的丫鬟。她说是为奴为婢,可没想拿他钱财。
真是犟得不像话。
这丫头向来就挺犟的。
“找几个人暗中送她,这些年她跟在我身边,也没少得罪人。”出神了一会儿,宗铎道。
“已经安排了。”
如此一来,倒也没什么事了,可宗铎也没心思去翻阅案上的账册了。
他站了起来,来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虽然福建的冬天不下雪,但天气也会受到影响,比起平时的温暖,这种沁着寒气的冰凉,已经算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就快过年了,不可避免想到了京城,想到了紫禁城,自然也就想到了还在咸福宫的废后。
宗铎的眉不自觉皱了起来,又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色,才又再度回到书案后,打算一口气把这些账册看完,因为他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整个年关,宗铎一直是在忙碌中度过。
这已经成了他的常态,不分年节,一直到除夕这晚,进忠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才意识到原来已经除夕了。
就着外面宁静的夜色,宗铎一个人吃了顿年夜饭,明明进忠已经很努力地想给主子逗趣了,可惜效果不佳。
用罢饭,宗铎看了会儿杂书。之所以会看杂书不是办正事,是因为今天是除夕,已经忙了一年到头,难道除夕的晚上还不能歇一歇?
这是进忠的原话,宗铎没驳了他。
可看着看着,宗铎就不免开始神游,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该怎么走,各方各面又该如何布置。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当荣顺商号开始和黑龙帮合作,几乎已经是在靖海侯府的跟前挂了号。哪怕再清楚荣顺商号背后有睿王的存在,靖海侯府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真正的明枪暗箭就该来了。
间隙中,自然也想到了如歌,宗铎也发现自己想到如歌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可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现在显然不是谈论儿女私情的时候。
而另一头,猛虎帮的总舵中,也在进行着年夜饭。
不过比起宗铎这儿,就要热闹多了。
猛虎帮的帮主孟虎重情义兄弟也多,这些年都没改变,每年的除夕都是帮里的老老小小一起用年夜饭的。
偌大的堂中,摆了四五桌酒席,门外的庭院里、回廊中还摆了许多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堂中最上端的一桌,除了孟虎和如歌外,还有几位猛虎帮的堂主,以及一个约有二十来岁长相十分美艳的女子。
孟虎长得五大三粗,人黑脸黑,如歌跟他坐在一处,简直不像是父女,据说如歌长得像她的娘。其他几位堂主年纪和孟虎差不多,都是如歌的叔辈们。
至于这名长相妖艳的女子,是孟虎的一个小妾,姓程。
大家都面带笑容,唯独孟虎和如歌这对父女拉着一张脸,一看就是还为之前的事闹别扭。
风字堂的堂主冯豹子笑着站起来道:“好了好了,难得今日大家共聚一堂,有什么事你们父女不能等过完年后再说?来来来,喝酒,大哥,我敬你一杯。”
说着,他拿起酒坛来给孟虎斟酒。
孟虎撑起笑。
程氏看了看孟虎,笑着道:“冯堂主说得对,再怎么样今日是除夕,可不能坏了气氛。”
接着她话音一转,看向如歌道:“如歌,你也别怪你爹对你逼婚,你寻常不在家,难得回来一趟。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都二十多了。哪个二十多的大姑娘不嫁人?瞧你爹和几位堂主们哪个不是觉得你该嫁人了,总不能一直蹉跎着,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她脸上带笑,声音柔和,一副为如歌着想的模样,可如歌却似乎一点都不领情。
如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一个做妾的,也能上桌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都是你挑唆的,怎么着?指望着把我挑唆嫁出门,你那个才不过两岁大的儿子,就能当上帮主了?”
话音一落,堂上顿时静了下来,连冯豹子倒酒的动作也顿住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随着一声暴喝,孟虎一掌击在桌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堂中的动静传到外面,外面的人声笑语顿时停下了,还有人偷偷往里头看,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如歌一点都不服输,满脸倔强地看着孟虎。
“和赵毅的婚事,我早就说过要退,这门婚事我不愿也不认,当初爹你也没说什么。突然你的态度大变,又觉得我非嫁给赵毅不可,说没有人在背后挑唆,我不信。”
“还有你!”如歌看向笑得僵硬的程氏,冷笑道:“你连我娘的牌位都没有拜过,怎么着?眼见当不上帮主夫人,不死心就想把你儿子记在帮主夫人名下?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这事你想都别想,你找谁来说,都是不行!”
“你——”
场面实在太过难堪,程氏的面孔扭曲了一下,跺了跺脚,去了孟虎身边哭道:“虎哥,你快管管如歌……”
“叫大小姐,如歌是你这个连孟家族谱都没进的人能叫的?谁给你的脸,让你直呼我的名字?!别说你就是我爹的一个妾,哪怕我爹把你扶正了,你这个楼子里出来的续弦也该叫我一声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