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春和景明,微风正好,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好天气。
沈彻特意起了个大早,卯末就进了宫,候着秦俊彦用完早膳,君臣二人一起朝撷芳殿走去。
朝阳初升,霞光万丈,柔和的金色光芒洒在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身上,映得两张同样昳丽的脸庞神采奕奕,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粗又长。
秦俊彦故意挨着沈彻,好使他的影子与沈彻的影子重合,这样的亲密令他兴奋又新奇,玩着玩着就上了瘾,沈彻见了也不戳破,只是有些不解。
“主上如此高兴,是因为能出去玩”
秦俊彦笑眼弯弯,清澈见底的眸子藏不住心事:“出去玩固然高兴,但能与太傅和长姐同行,才是最开心的。”
他穿着一件黑色龙纹锦衣,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言笑晏晏、贵气逼人,与民间大户家的小公子并无二致,但眉宇间的坚韧和老成,却是他们所不能及的。
沈彻沉默不语。
他们二人其实有诸多相似之处,一样幼年遭变,一样被迫成长,只不过秦俊彦比他幸运,有个好父亲替他提前安排了一切。
百炼成钢,他一直用成人的标准要求秦俊彦,却忽略了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主上不觉得臣不近人情”
秦俊彦笑眯眯:“完全没有,父王生前常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长姐也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要变坏,我觉得太傅这样就很好。”
沈彻顿了顿,问道:“公主还说过甚么”
“长姐说的话可多了,不过她常说的是要我多跟太傅学习,如果能成为太傅那样的人,虞国无忧矣。”
“公主真这么说”沈彻心中意外之极。
秦俊彦重重点头:“君无戏言,我骗太傅作甚”
“这三年,主上与公主形影不离,可发现公主与以前有甚么不同”
“当然有了。”一说起这个,秦俊彦的话匣子就关不住,“长姐以前最爱钗群首饰,现在连粉都不擦,衣裳也只喜欢素色,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
“父王故去一年之后,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倒是长姐还常常坐着发呆,无缘无故地流眼泪,被我偷偷瞧见好几回。我问她为甚么哭,她说想外祖母,可是外祖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一定是怕我伤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太傅,长姐真的变了,你以后不要再针对她好不好”
秦俊彦泪光闪闪,声音几度哽咽,对秦翘楚的维护依恋之情溢于言表,沈彻看得心头发热,沉声应道:“好,我答应主上。”
“太好了,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姐。”
秦俊彦兴奋得无以名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拔腿就朝撷芳殿狂奔,然而不过片刻,他就耸拉着脑袋回来了。
“长姐不在宫里,阿桃说她卯初就出门了。”
沈彻想了想,安慰他道:“公主许是提前到江边去了。”
“那我们快走吧。”
二人一路紧赶慢赶来到江边,却没有看到秦翘楚的身影,秦俊彦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沈彻一面让张丹臣回去打听,一面扯起了籰子,一只大蜈蚣风筝缓缓升上了空。
“主上,快把你的公鸡风筝升起来,我们来比比谁厉害。”
“好的!”
秦俊彦一听就来了兴致,将失落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地放起了风筝。一刻后张丹臣返回,面色有些难看,沈彻心中一沉,问道:“怎么了”
“公主去了翠屏山。”
沈彻顿时理解他的脸色为何难看了:“慕容霄去踏青的地方也是翠屏山”
“正是。”
“她还真是记仇啊。”
秦翘楚那天的话,沈彻终于明白过来,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她怪他,他能理解;她爽约,他也能理解,可她为甚么偏偏要爽了他的约去赴慕容霄的呢
张丹臣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公主刚正常没两天就原形毕露了,沈彻放下身段主动赔罪,她一声不吭就放人鸽子;慕容霄在御花园那样轻薄她,她却没心没肺地跑去赴约,简直蠢透了。
“属下立刻去把公主请回来。”他瓮声瓮气道。
沈彻沉着俊脸,眸色清冷,冰唇里吐出几个极淡的字:“不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
沈彻陪着兴高采烈的小国君在江边吹了一上午凉风,灌了一肚子凉水,面色凝重得连麒麟卫首都不敢上前。
“张小哥,你去劝劝太傅吧,照这样下去,主上能放一天风筝你信不信”
“放就放吧,主上又不是放不起风筝。”
“话是这么说,可主上正在长身子,不吃饭怎么行”
张丹臣终于幽幽叹气:“我倒是想劝来着,可谁教太傅不听我的呢。”
卫首连忙追问:“那他听谁的”
张丹臣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p>
卫首急了,摇着他的胳膊催促:“好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公主今晨临走前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让主上按时吃饭,否则会对他的肠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