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就这么等到对面的少女躺在了床上,那如白玉一般的身影终于完全隐没在了床帐之中。
她睡了。
他却还不能睡。
为她守了一晚上的夜,胡铁花简直想象不出还有谁曾经享受过这种待遇――他当然也愿意为自己的朋友们彻夜护卫,但他的朋友们,似乎大多都不需要他如此劳心费神……
睡梦中的少女对窗外的一切都好像浑然不觉,听见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胡铁花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慢慢趴在了窗台上。
她那舒缓的呼吸声,有一种奇妙的韵律,令他听着,便也觉得分外安心。
他凝视着对面那扇依然打开着的窗户,不知不觉,便痴痴地看了一个晚上――顺便打完了一盘花生壳。
而当第二天看见那床幔一动时,胡铁花立刻就跳了起来,撇开了视线。
一天不睡对他这种武功层次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感觉有些不妙的是,大约是听了一个晚上她的呼吸,现在他的心跳,都仿佛在随着她的呼吸声而起舞了。
大概少女也清楚,白天她应该更加注意一些。胡铁花发现她在白天虽然也只是披上了一件外套,却好歹将自己的肌肤大多都裹住了。
不过,那模样是不能出门的。
少女便果然一天都没有出门一步。
她会披着衣服,只打开些许门缝,小心的呼喊老马。
这少女的要求很多――要老马将饭菜都送上去,却不能进屋,只要放在门口的地上就好。
还要老马帮她抓药、帮她取酒、帮她洗毛巾、帮她烧水洗澡……
若是别人,老马绝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他不过只是出租一间屋子,又不是卖身成了仆人。
但这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一阵春风,又像是远山缭绕的云霭。
你不会拒绝一阵温暖的春风温柔的拂过你的脸庞,也不会想要驱散远山那缥缈旖旎的云雾,所以,你又怎么能拒绝她呢
老马忙上忙下,却不见劳累,反而振奋的精神焕发,满面红光。
胡铁花便帮他搬酒。
这镇上只有这么一家酒铺,而靠老板娘和老马那干瘦的小身板,显然是没法把一桶酒搬运出去的。
昨日,这酒也是胡铁花运上去的,今天也是,往后,看起来似乎也不会再是其他人了。
他沉默不语,真的就像是变成了酒铺里最忠心耿耿的伙计一样,任劳任怨的将酒桶搬上了老马家的二楼。
老马让他将酒桶放在门口就好,就像是他给阿婵送上的饭菜一样,但胡铁花没听。
他敲了敲门,干脆而直接道:“姑娘,你没力气把这桶酒搬进去的。”
里头安静了片刻,好像没有人在一样。但胡铁花听得见她的呼吸――原本很是平稳,忽然急促了些许,像是有些慌乱了一瞬。
很快,他听到了一声“刷拉”――少女显然躲上了床,情急之下,拉紧了床幔将自己藏起。
就在胡铁花的唇角为这些隐秘的细节所透露出的讯息感到一阵好笑,而微微扬起时,屋里才传来少女那看似仍然平静而柔婉的声音:“……麻烦大侠了。”
闻言,胡铁花终于毫不掩饰的咧嘴一笑,弯腰将酒桶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
老马神色微妙的看了他一眼,帮他打开了门。
胡铁花说:“我可不是什么大侠。”
他这话让人有些不知道怎么接,所以屋内的少女没有再回话。
但胡铁花感觉,她似乎在幔帐后面,微微笑了一下。
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把被人拉紧了弓弦的弓,却不知道该将心中的羽箭,射向何方。
那种莫名的紧绷感,让他感到一股奇异的电流仿若一条小蛇,转眼就蹿进了心里。
他走进屋内,放下酒桶,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那大开的窗户,和窗户对面,自己的房间。
那本该是他极为熟悉的地方,可在这陌生的视角看去,竟恍若他从没去过。
他昨夜,就是在那窗边,看着这里,守了一夜……
而昨夜,这少女就是在这里,毫无所觉的被他护在了羽翼下。
现在想来,竟然有些难以置信。
若是他不在,她如此毫无防备,会碰上怎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胡铁花忽然道:“你这窗户,还是关上为好。”
“可是,”阿婵却在床幔后面,朝着他出声的方向,微微转过了脸去,“那就不通风,不透气了。”
这个小动作所透露出的尊重,让胡铁花缓和了些许眉眼。
虽然他总是以一副潦倒的形象在江湖上行走,但被人重视总是会让人感到心中舒服的。
他道:“……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借宿在外地,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不用担心。”可说到这里,少女却毫无明白的意思。她反而笑了起来,语气柔和又自信道:“我虽然看起来柔弱,但也会些武功的。我有两位师姐,武艺都十分高强,但她们也都赢不过我。所以寻常人等,是绝占不到我的便宜,也伤不了我的。”
但她也许并不清楚,她说这话的语气有多天真娇憨,以至于让胡铁花觉得,她口中所说的两位师姐,说是武艺高强,恐怕也只是对她而言。
若是放在整个江湖上对比,大概只能算是三流的小角色。
而以她那和普通盲眼少女毫无差别的动作判断,她的两个师姐之所以赢不了她,也许只是让着她而已。
若是昨天她察觉到了胡铁花就在对面窗台,他对她的武艺起码还能有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