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是她。”
看着眼前的师弟,心眉叹了口气。“你要去找她”
“是。”心树恭顺的垂着眼眸,可语气却万分坚定。“我一直都在找她。”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也知道,她几乎已经算是你的执念……”心眉顿了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她变成如今的样子,并不是你的错。”
但看着心树沉默不语的模样,他便知道,他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
一念及此,心眉不由得长叹一声,感慨不已:“孽障……真是孽障啊……”
当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失踪以后,江湖上就流言纷飞,说什么的都有,难辨真假――但至少,有两件事情,是确凿无误的――
李无忧是石观音的徒弟。
她就是小李探花失散多年的妹妹。
可至于她为什么要带走花满楼,有的人说是李无忧看上了花满楼,将他掳走;也有人说但凡石观音的弟子外出,回去时都要带上一个优秀的男人献给师父……
花家朋友众多,花满楼本人也有不少很有能量的朋友,他们都在找她。
他们都想要救出花满楼。
但心眉却不一样――
他想要救她。
少林俗家弟子遍天下,消息灵通几乎不输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只是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在知道李无忧就是当年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眼前,而他曾经差一点,就可以带她回到父母身边的女孩后,心眉就做出了决定。
那个孩子,眉目精致如月宫而来的仙童,曾被他抱在怀里。
他轻声问她,你可还记得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而她软软的回答道:“李端和。”
可是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当那个白衣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样把那个孩子交了出去。
他迷迷瞪瞪的走了好久,久到甚至以为,他刚才只是发了个梦。
可是第二天,他就得到了消息――新晋探花李端和的家眷上京与他团聚,岂料乐极生悲,昨天的花灯大会上,走失了一个女儿。
她没有……回去。
当时,还没有出家的胡云翼站在原地,就只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她会去了哪里
拍花子如果拐走了那样的一个小女孩,又能卖去哪
青楼
戏院
他不敢对李家的人说,他也许是最后一个见到了她的人。
他频繁出入青楼,为了那些花魁开苞的一夜一掷千金,人人都说他风流不羁。
但他只是怕,他怕有一天,台上的女孩,会是眉目间宛若那一夜的孩子。而他没能把她救下来。
李家的人找了很久。
后来李端和调任出京,他却还有两个儿子,皆是一世英才,父子三探花。
每一次见到他们,胡云翼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
他每晚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那个女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远离家人,在黑暗中,独自走在一条长长的,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
他大声的叫她,呼唤她。
但她转过头来,只是安静的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带我回家”
“你为什么没有带我回家”
到了后来,胡云翼在京师再也待不下去了。他遁入空门,心知茫茫人海,寻到那女孩的机会太过渺茫了。
他行善积德,只希望都能转换为她的福报。
他整日整夜的在佛祖前念经祈福,只愿佛祖能保佑她,无论遇见怎样的危险,都能化险为夷。
如果她还活着,求佛保佑她,能够早日回到亲人的身边。
因此,当听说石观音的徒弟,李无忧便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后,心眉便执意要去找她。
原来当初那个白衣女人,就是石观音。
虽然有许多人劝他,若是石观音,就算当年你不肯放手,也不过是让石观音徒造一桩杀孽。你难道拦得住石观音么
即便是现在,以心眉的功力,若是对上石观音,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也许我会死。但是,起码这一次,我可以直面她而死。”心眉的外表看起来分外消瘦,这些年良心的折磨,看他整个人都显得苍白羸弱,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昔年我入门时,师父曾告诉我,修佛,修的是解脱之道,是希望有一天,能超脱痛苦,洞察人世。但佛门,不是让人逃避之处。我一直都知道我为什么会感到痛苦,若是只一味的在此逃避,知道了她的消息,却只是吃斋念佛,那和那些生了病,不去求医,却去求符的痴男愚女又有什么区别我这些年修的佛,又到底是修了些什么东西”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听完之后,少林掌门沉吟片刻,才道:“就在对月峰附近,我们的俗家弟子,据说看见一艘木筏总是独自一人运送货物进入对月泊中,他曾乘着夜色,悄悄潜入,瞧见对月泊中有一片小洲,远远望去,似有一男一女在上面生活。你可以前去一看。”
……
对月泊中。小木屋里。
“多少个了”花满楼倚在床头,看着坐在木桌前,专心却又有些笨拙的叠着千纸鹤的少女,温柔的问道。
“没数呢……”阿婵轻轻的哼了一声,“到时候,你的眼睛好了,给我把这些千纸鹤串起来,十个一组,十个一组,不就清楚了”
花满楼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之前,他曾听说过很多关于李无忧的传闻――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来历神秘……
刚接触她的时候,他一度以为,她或许会是一个很暴戾残忍,性格古怪的人。
但相处下来,他却发现她其实……并不可怕。
如今他的眼睛已经可以很模糊的看见了,虽然和常人的视力还有很大差别,但从一片黑暗,变成可以看见天空,湖水,芳草,大地的颜色,就已经足够让他惊叹了。
花家多少年来,找了多少名医,也从来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可名为李无忧的少女却还不满足。她说,再过几天,她完全能让他跟常人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花满楼不知道她准备用怎样的方法来治他的眼睛,因此在她说:“把衣服脱掉。”时,非常迟疑和犹豫的没有动。
于是少女捧着一翁药壶等了一会儿,然后满手湿润粘稠的药汁朝着他身上糊过去的时候,花满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每次这种时候,他都表现的好像他完全能看见似的。
“你没脱衣服么”而这样抗拒的表现,也让阿婵意识到了什么。她歪了歪头道:“你不准备配合我么”
于是被压制住了武力值的花满楼,就被她二话不说的让金球封了穴道。
然后浑身不能动弹的被放倒在了床上。
这种做法十分粗暴。
当她摸索着解开他的衣带,往他身上涂抹冰凉,湿润的药草时,花满楼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感到戒备和紧张。可不能否认她的动作,其实非常温柔。
而每天一次全身涂完草药以后,阿婵就会为他开始按摩。
他的视觉经络其实已经完全坏死了。于是外星人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重新为他创造视觉神经,然后和其他的神经接驳上,另一个就是,干脆把他全身的经络都重新创造一套。
前一个办法要考虑个体人类独有的适配性,对外星人来说,这么精细的活计非常麻烦。
而后一个办法则简单的多,因为资料库里有现成的模型,只要选中,就能自动克隆出一份,然后在花满楼的身上慢慢生成全新的,健康的经络,在替换原有的,有损坏的经络。
那些涂抹全身的药草……其实是为了把他感觉的疼痛降低到最低的全身麻醉剂。
按摩,则是阿婵在确定生成的位置没有错误。
就这样过了几天,花满楼眼前的黑色,便慢慢的淡化了。久而久之,后来到了上药的时候,花满楼倒也配合着,不再每次都被封住穴位硬来了。
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色彩。
但麻醉剂的副作用也让他全身无力,头脑晕沉,还发起了高烧。
这种时候,一个看不见的人照顾起他来,就难免要比一般人更困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