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魏妙沁到底没有等到魏静远二人前来,她也不耐再等下去,便带从婉匆匆回了府中。恰巧孟氏端了一碗燕窝来她房里,魏妙沁便拉着孟氏坐了下来,道:“今日我在鸣楼山庄见着五皇子了。”
孟氏正搅动着那碗燕窝,应声:“嗯。”
“皇叔不是请了大儒邢昌、关治峰、刘睢为皇子们上课吗怎么五皇子还这般……这般顽童心性。”
孟氏动作顿了顿,笑道:“娘哪里知道这些。”
魏妙沁按捺不住,又道:“他今日在鸣楼山庄,命两平民争斗、撕咬,当猴戏一般看。若是被谁瞧见,一纸诉状,上达天听,只怕姨母也要吃挂落。”
孟氏惊讶道:“是吗恐怕其中有误会吧。”
“我亲眼所见,哪里会是误会”
孟氏手中动作不停,又道:“妙妙多想了,他贵为皇子,一介平民能取乐皇子,实是那二人的幸事。就算是被人状告上去又如何妙妙不必忧心你姨母。”
说到这里,她将手中的碗往魏妙沁唇边送了送,慈和地笑道:“快尝尝,这是娘亲手做的。”
魏妙沁张了嘴,将燕窝吃进了嘴里,却不得其滋味儿。
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那怪异,千丝万缕一般,不动声色地便透入了她的骨头里。让她觉得背脊隐隐发凉,可又想不出这怪异打哪里来,为什么叫人觉得不适。
孟氏陪她用完了燕窝,便道:“昨日与静王妃一并赏花,又提起了你的亲事。静王妃同我说了,说那邢家虽看似没有实权,但邢老太爷门生遍天下,你嫁过去,也算不得是低嫁。这邢家公子,一直跟随邢老太爷住在广陵,可见其孝顺。邢老太爷满腹的学识,一身的风骨,他定然学了三四成是有的。邢老太爷诸多的孙儿中,最疼爱的也是他,邢老太爷当年结下的那些恩情,自然就等同于落到了他的身上。最难得的是,他能熬得住陪伴长辈在外的枯燥日子,说是个性情软和的人。”
孟氏一边说着,一边又命丫鬟端了漱口茶来。
等茶水来了,孟氏用茶盖撇去了浮沫,这才送到了魏妙沁的唇边,她同时出声道:“你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将来的夫婿,便不能是个心高气傲的,更不能是个强势霸道的,若是粗手粗脚不解风情的莽夫,你也不会喜欢。此人须得腹中有诗书,且有慈悲之心……”
魏妙沁将茶水吐到了香彤捧着的痰盂中。
孟氏忙将帕子递上,又道:“这样一瞧,这邢家公子,不是正正合适你的吗”
魏妙沁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沉默片刻,道:“母亲说的是。”
这几回见到邢家公子,的确是个模样好,有气质的,又十分有君子之风,并不敢唐突她。
实在赛过荀锐千倍万倍。
想到这里,魏妙沁忙抬手揉了揉额头。
好好的,她拿荀锐和人家比作什么
邢家公子是静王妃给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未来夫婿人选,荀锐又不是。
真是这两日叫荀锐气得昏了头了!
“若是想好了,便早日回个信儿,妙妙这一及笄,京中不知多少人盯着妙妙的亲事。若是觉得这个不好,也要早些说。现下京中的适龄男子,待再过个一年,恐怕也都要娶妻了。蹉跎到了后面,未必能给妙妙选个好的。”孟氏说着将那擦过的帕子接过来,扔给了身后的丫鬟。
魏妙沁上辈子便未能成亲,因而也不知晓成亲是个什么滋味儿。她从前世走过那么一遭,也着实对这样的事没多大的兴致了。
想来大抵是没遇着自己真正喜欢的。
“好,我好好想一想,这两日便回信儿。”魏妙沁应声。
纵使大魏朝将来也许仍旧是要覆灭的,可她日子也是要过的。不能因噎废食,惧怕了将来,便不敢经营现在。
孟氏得了她的话,便也不再多作停留,起身就往外去了。
等孟氏走了,房间里重新归于宁静。魏妙沁这才慢慢察觉到了那丝怪异是来自哪里。
……她说起魏惊鸿做的事,母亲孟氏全然没放在心上,口吻淡淡,一笔便带了过去。
要么是母亲并不如她想的那样关心姨母,要么便是……便是这京城里头,从魏惊鸿这个年纪,到母亲的这个年纪,竟无一人将这样的事放在眼中……他们麻木得,好似这当真只是个游戏一般,实在无足轻重。
这还不可怕。
魏妙沁自幼生在高门之内,自然知晓有些人命对于豪门大族来说,的确如草芥。
可抛开这一点不谈。
当她提到有人会状告到建康帝跟前时,母亲都全然没有反应。
当行一件恶事时,都无人想要为其粉饰太平了,就这样满不在乎地露出獠牙来,不懂舆论伤人之利,更轻视一个国家的监察机构。这才是最最可怕的。
母亲出自孟家,同胞的妹妹是丽妃,姨侄是皇子,丈夫是侯爷,女儿是郡主……母亲却没有半点的政治嗅觉。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光是这样,便足够叫人身上发冷了。
再回过头瞧这锦绣京城,拨开外层的富贵繁华,内里又该是何等腐朽不堪
“姑娘”
“姑娘怎么了”
从婉与香彤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魏妙沁骤然回神。
从婉道:“姑娘的脸色真白。”
魏妙沁摇了摇头:“无事,我歇一歇便好了。”
母亲说的不错。
邢家公子的确是那个最适合她的人。不仅是出身、性情,还有才华。
正如母亲所说,邢老太爷门生遍天下,无数人都同邢老太爷结了个善缘。魏妙沁虽然不通朝政,更不太精于人情世故。但到底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耳濡目染,她都知晓这满朝的盘根错节,都是由无数的连襟裙带关系,以及同乡、师生关系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