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呼:“这并不能怪罪于我们,各位!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如果真的要怪,就只能怪我们的神……”
场内一静,旋即一道道锋锐森冷的视线射向了跪坐台上的少年。
“他是神啊,他该是无所不能的……但为什么,为什么神听不到我的祈祷呢我的父母还那样康健,却为一场车祸付出生命……我跪在你面前,苦苦地哀求你,你却还是让他们离我而去,你可真是可恶啊……”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掐死那只乱叫的猫……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脏,管不住自己的手,这并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这是神的指示!”
“都是你不庇护我呀,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去做这样的事”
“是你的无能,如果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根本就不会做错事……”
“你是神,你怎么能做不到呢……”
“都是你……”
那一张张友善虔诚的脸全部都改换了一个样貌。
无法实现的吊诡的祈愿,命运中的不可抗与不如意,自欺欺人的恶毒与虚伪,全部都在瞬间找到了理由和借口。它们被完全归罪于有了实体存在的神明。没人看不出这种行为的可笑和愚蠢,但也同样没人愿意打破这种可笑和愚蠢。
“人类需要神明,需要信仰。但与其说是需要神和信仰,不如说是他们需要一个干净的自己,和脏污的根源。”
“他们知道神明并非万能,知道神明并非完美,甚至知道神明其实不存于世。但没人在乎这些。因为有了神,他们就会是善良而虔诚的人。不管他们手上是否有血,心里是否有恶。”
这幅颠倒错乱的荒诞画面中,king恍惚听到了那道最初提出神明与信仰概念的熟悉的声音。
在某一瞬间,这道声音像极了潘多拉那道无情宣告着魔盒游戏法则的冰冷声音。
这声音如一柄极重的锤,轰的一下砸碎了面前浸泡在昏黄光线中如鬼怪陆离横行的教堂场景。
king的视野内,被替换成了一幕幕飞快闪过的画面。
在那个孩子漫长的十年的成长过程中,白天是一个个狂热叩拜的身影,而晚上,却是另一幅景象——
年幼的孩童因为家长的限制,得不到想要的糖果,将浑浊的尿液狠狠滋在神的胸口;被妻子赶出门进不去家门的男人斥责神是恶劣的白痴,狠辣的巴掌甩在神的脸上;年迈的老人病痛缠身,跪在台前,用拐杖重重地砸破了神的脑袋,咒骂他是个无能的废物。
但一旦黎明到来,教堂庄重精致的大门打开,迈出这扇门的人便都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和谐友爱。
孩童欣喜地交出自己的糖果,甜甜地喊着爸爸妈妈,男人回到家中,和煮好饭等待的妻子互相道歉,互诉衷情,老人卧在病榻上,看着床前的子孙,含笑离世。
所有的暗都被关在了门内,门外便是无尽的光明。
这就是一开始,他们所期盼的神明的作用。
“你是神,你就应该要奉献自己,造福人类呀!”
他们这样看着他,真诚地说。
所以,一个垃圾桶,一个工具,如果发出了反抗的质疑的声音,将自己从低一等的维度拔出,凑向那些自认为高维度的生命,那可以说是相当令人恐惧惊悸的事情。
他们不需要一位会说话的神明。
混乱的场面中,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有人的刀捅进了少年的身体。鲜红的血浸染白袍,人们忏悔着痛哭流涕。
但意外地,少年没有死,他的伤口在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king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已经被磨得无情无绪的心头也终于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寒冷。
他看到围在台子边的人们露出的眼神,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少年被推进了实验室,推上了餐桌。
近乎不死的超强自愈能力,谁又不想拥有呢
无论是基因实验,还是口腹消化,或许都能获得一二。那才是神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之后的日子里,每一场虔诚的礼拜之后,都会有一场丰盛的宴会。切得薄薄的肉片被分进一个个光洁无比的盘子,黏连着血水,入口入喉。
少年从最开始的懵懂,到痛苦挣扎,试图逃跑,再到毫无尊严地、言语不清地哀求。
他被捆在十字架上,伍德教父举起红酒杯,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堂内:“赞美神明。”
“赞美神明!”
一盏盏红酒杯举起,像是鼓荡着鲜血。
king站在长桌边,看向十字架上的少年,十字架被隐没在黑暗中,烛光照不到少年的身影,但king却能感受到,少年抬起了脸,望着这场快活的宴会,笑了起来。
“这是灾厄与绝望的世界——你找到了我,你想要什么”
“杀了他们,还是逃离这个社会”
少年的声音从不准确的含糊发音,渐渐摸到了清晰的音调,从纯净懵懂的清越,渐渐剖出了冷酷与疯狂:“不。都不需要。”
十字架和宴会上的烛光倏地远去。
king的周围沉沦为一片彻底的漆黑,而在这片漆黑中,前方出现了一道单薄修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微垂着头,注视着手中一个刚刚被打开的漆黑盒子。
他无声地对着盒子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又有奇怪的扭曲波纹,king甚至连他的口型都看不清晰,根本无法分辨他话语的内容。但他可以确定,少年手中的,是魔盒。
“我开启你……”
除了被吞没的那一段,后续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要将这个世界划为三层。地狱的位置是天堂,天堂的位置送给地狱,中间是人间。我不需要力量,但我要一个潘多拉的承诺。”
最后一个字落地,远处的少年突然转头,直直的目光看向king所站的方向。
king眉头微皱,还没有滑出袖口,他的眼前就猛地一晃,泛开了泠泠的水波。
他怔了一秒,从水波上抽出视线,发现自己面前的仍是那面波光粼粼的浸泡在夜色中的湖。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肩头微沉,是少年靠了过来。
“我没有名字,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少年轻缓的呼吸近在耳畔。
柔软的发丝蹭着颈窝,丝滑微痒。
king垂眼注视着少年暴露出来的脆弱白皙的脖颈,握着军刺的手指慢慢擦过血迹凝固的尖锋:“宁准,你叫宁准。”
作者有话要说: 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_:3」_这一章比较隐晦,伏笔较多,小可爱们要多加注意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