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握手,微笑,在镜头闪光灯下留下影子和痕迹。
雅楠足下轻飘,仿佛踩在云端。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公寓租金哀愁自己永远不会温暖的浴室水温,现在他站在所有市民的面前和长官握手微笑,人们把他当唯一一个坚持这件事情的英雄,他还不算正式成功完成了自己的梦想,荣耀的滋味却先一步殷切的递到了他的嘴边。
从台上走下来的那一刻,雅楠的表情还有些恍惚。
天又下雨了,那种最让人恼厌的绵绵细雨,撑伞会觉得多余,不撑又会打湿衣服,雅楠的头发因为过分的激动浸染汗水此刻接着一点余光在他肩头灿烂的像是一把闪烁的金子,他寻找着莉莉安的身影,在不远处看见了她。
“我这是……成功了?”他走过去,手上还残留着先前握手的力度,耳朵里还因为震天的嘶吼有些隐隐耳鸣,雅楠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走来的这几步尚还有且足步踉跄。
“当然不是。”恶魔在不远处等着他,目光盈盈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细长手指捏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身上也跟着换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在这灰暗阴冷的城市里,她身上有种格外潇洒的自在。
从她身边走过的人衣着华丽步伐匆匆,尸骨被收拢,残留的血迹只能成为记者们镜头下的战利品和人们偶尔路过的无趣谈资;演讲大会结束之后人们也都跟着自行散去,他们惬意又满足的迎接雅楠着英雄一样的宣言,他们并不在意死者是谁,他们只需要挖出来一点空余的时间和情绪哀悼,表达自己仁慈的自我就可以了。
至于先前躺在书桌一脚文案上记载的那些可怜人?
真可惜,她们并不是他们思考怀念的对象。
自天空俯望,莉莉安手中的那一把黑伞压在花团锦簇的中央,像是一个吸取了所有光的漩涡。
“第一步已经走完了。”
她说。
雅楠看着她的侧脸,神情踟蹰又小心:“你会帮我吗?”
“当然不会。”
恶魔甚至有些不大高兴的回答,她拧着眉头回望着雅楠,像是看着个不明道理,贪婪渴求不属于自己糖果的孩子。
“事先声明:杀人的不是我,犯罪的也不是我,若说同谋者你说那些不愿意报道案件让最终凶手觉得自己不被重视的媒体都比说是我强一些……至于你说的帮助……先生,恕我直言,您先前可是念叨了好多遍要自己来的。”
雅楠舔了舔嘴唇:“我以为你会不顾一切手段试图拉我入地狱。”
“哎呀,哎呀。”
她又一次的用那种动听的调子叹息起来了,穿着一身肃穆漆黑的女人原地转了个圈,面向无数衣着华贵步履匆匆的行人。“您这话说得多奇怪呀,我拉您下地狱做什么呢,这里藏着的东西可比我们那里好玩多了。”
“您猜猜看,路过我面前的这些人里,有多少位是刚刚才为了那些可怜的亡者哭泣的圣人?”
雅楠蹙起眉头。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啊,很简单的,但现在没什么告诉你的必要。”
她说。
这些因为他人的悲苦而痛苦的人,通过赞赏英雄的举动将自己归属成了英雄背后的一员,活像是他们高举双臂喊破喉咙之后他们就是不可侵犯的正义使者了似的;当舞台散去,他们在影子里跟着咀嚼品尝那个为了他人痛苦悲悯怜惜的胜者一样的自我,沾沾自喜,欢悦满足,然后他们放下这个故事,转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归入自己的生活。
恶人依靠死亡和血腥成就自己的名声。
英雄踩着这些人的亡骨登上自己黄金的宝座。
无辜者的荒骨在泥沼地里腐烂消失,雨幕散去,太阳照常升起。
立在人群之中的恶魔身披肃穆的黑色,将手伸向天空,在漫天乌云之中,她的手触碰不到一丝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