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楠要入戏,观众要入戏,她要最好的演员,最好的观众。
可云舟质疑:“你会?”他担心的不是楚其姝无法饰演,也不是她无法适应舞台,这两样都是他们从小被师父白如晦拎着手腕一点点磨出来的功夫,楚其姝在这方面上永远天赋卓绝令人嫉妒的心思也来不及生出来,他担心的是楚其姝另外一件事情。
他读得懂师妹的言外之意:舞蹈、歌词,曲目,一切的舞台设计……她准备全部亲自过问。
这有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感觉,云舟的质疑并非讽刺,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楚其姝做不到,担心楚其姝做得不够好,担心这成了憎恶她的那些人拿来抨击她的武器,担心这一次会让她从此失去所有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光环,跌入尘埃再也起不来。
楚其姝看着云舟,又一次弯起眼睛,“师兄,你该信我。”
“我做得到的。”
她轻言细语的说着。
若说这世界上有谁最了解亚莉珊德拉,最能诠释亚莉珊德拉,那么只有她,不会有别人。
——被美貌所累,被才华所累,被家世所累。
世人所求的一切外在的幸福,在亚莉珊德拉的身上全都是最深切的诅咒。
若说楚其姝是被人期待的完美演员,那么亚莉珊德拉的人生就是被无数华美锁链束缚的天才。
“……你等等。”
楚其姝说,眼中荡漾出凄苦的愁思,她起身坐在了屋子里的钢琴旁边。
镜头下的演员可以通过一些细微神情和小动作的转变传递信息和演员的情绪,但是当这一切发生在舞台上,所有的小动作都是徒劳无益的,最直接的传递就是声音。
——楚其姝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懂音乐的人,多,也不多。
绝大多数的人将耳机塞到耳朵里的那一刻,求得只是一段让他们满足的旋律,而不是品评一个答卷的答题方式,这和他们走入影院看一部电影的理由很类似。
歌曲表达情感的方式只有短暂的三到五分钟,这也是许多演员对舞台望而却步的原因之一——除去那些必备的专业素养以外,如何在短短的一首歌的时间里表达镜头下铺垫了十几分钟才能做到的一个情绪信息等等,是音乐剧高门槛的理由之一。
好的导演,能把七十分的演技提到九十分,把容貌平平无奇的演员□□成镜头下的尤物;但是音乐剧全部依靠演员本身的素质条件,脱离了这些外界条件的辅助很多演员会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要如何行动,甚至在很多情况之下不能依靠自身容貌天资来获取观众的好感就彻底僵硬成了舞台上的走动花瓶,这也是十分让人头疼的事情。
但是当楚其姝按下琴键第一次开口唱歌的那一瞬间,云舟知道自己担心过头了。
她还是那个小师妹,那个能以一曲白蛇传唱的台下涕泪横流的小师妹。
纵使现在她换了一种表达方式,换了一种歌唱的方法,她也还是最初的楚其姝。
……不,应当说此刻歌唱的就是亚莉珊德拉了。
短发掩不住她苍白消瘦的颈后骨骼线条,她垂着颈子,声音颤颤隐带哭腔,每个字音都犹如引颈待戮又仍满心不甘的天鹅,刻意专注歌曲的技巧在过分充沛的情感面前是不必要的,这段琴曲是即兴所作的调子,陌生的语言唱出来的声音嘶哑而痛苦。
云舟目色恍惚,坐直了身体。
她的歌声太过悲凉荒芜,犹如幽暗的冷光遮蔽天幕的太阳,原先在云舟的意识里,属于姑媱身上那种冷白色调的余韵此刻被掺杂着红黑色的影子吞噬了,那道纤瘦的人影对于观众来说应当是美的承载体,但是她此刻的歌声却是充满了濒死一般痛苦的绝望。
一切华丽虚影之后,是被影子吞噬自由的演奏者。
应当救她。
云舟心想。
但是他不能动,也不想动。
那样的歌声太过美艳,纵使写满悲苦和哀恸却也让人舍不得终结,并非纯粹源自情爱的哀歌,她歌唱死亡,歌唱黑暗,歌唱不可名说的恐惧,那道身影介于黑与白光与暗之间的界线,像是被荆棘网缚身躯的荆棘鸟,对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徒劳的啼血呼救。
……所以歌唱吧。
歌唱至死,给他最美的音乐。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唱一段时间的音乐剧啦……
天气变温大家注意身体哦,不要过分熬夜注意饮食,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有事没事的头晕低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