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道不会在意。
……说到底,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在意。
商音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冷夜雨幕的映衬下,这只停顿在半空的手更像是一截精致的骨雕,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
没事了。
商音对自己说。
她的目光缓缓向下流淌,落在这昏迷已久的人的脸上,面罩还未扯下来,她知道只要把这个人送到陈师道面前,那个男人会给一个所谓的公道……甚至是为了表达他的不计较,会选择娶商音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过门为妻。
选择一个可以依靠一生的人成亲,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这是商音原本被计划好的未来。
但是商音突然不想要了。
她一节节的扯开自己的衣摆,扯成无数的布条,很小心的隔着衣服绑住了这个人的手脚。
她的手最初还有些隐隐的颤抖,但是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流畅,那一丝隐约的颤抖也消失了。
“……没事了。”
这一次商音是对着地上昏迷的人说的。
然后,那双骨雕一样精致苍白的手,缓缓掩住了这个人的口鼻之处。
昏迷中的男人下意识挣扎起来。
“乖……乖……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商音像是看着一个胡闹撒泼的孩子一样看着这个在生死线上拼命挣扎的猎物,与之相对比的是她牢牢捂住对方口鼻的手,那一丝挣扎的呜咽很快就被瓢泼大雨的声音所吞噬了,雷电交加轰轰作响,苍白的雷光映照出商音的表情,她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嘴角的笑容仍然温柔,甚至完全可以用悲悯的慈爱来形容。
浸透雨水的面罩阻断了空气和呼吸,很快,挣扎的人四肢便重新归于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僵硬安静。
商音缓缓收回手,在一旁坐了一会,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女子只是缓缓移动着自己的目光,然后依次解开了他身上所有属于自己的布条。
她接着漫天的雨水,缓慢而认真地用天空的雨水清洗着自己苍白的双手。
可雨水只能洗去她手掌上属于人类的温度。
那双手原本应当习惯的是弹琴弄花的风雅之事绝对不该沾染凡尘俗世的恶意,此刻却轻而易举的掠走了旁人的生命。
最让她觉得可怕的,是自己过分冷静的心。
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这双手被人握住手腕,阻止了她近乎自虐一样的行为。
商音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望向这姗姗来迟的英雄。
厉良的目光并没有错过地上的尸体,他的嘴唇颤了颤,最终却只是问出了一句话。
“你想我怎么做”
——救我,怎么样都好,救救我。
昔日的商音在她的眼中挣扎着出现了一瞬又在眨眼间消失,像是被雨幕浇熄的一捧只剩下点点火星的灰色余烬。
“……帮我,”商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淡定,冷静地可怕。
“处理掉尸体。”
厉良点点头,他的手离开了她的手腕,也跟着带走了那一点残存的温度。
商音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雨幕之中,任由自己被雨水浇得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在雨幕之中枯坐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个过分黑暗的夜晚,也许是原本属于商音平淡安稳的一生……
——直到一个过分灼烫的怀抱从后拥住她,借着这一点虚假的、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商音的眼眶终于寻回了一点压抑的温度。
一颗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中滚落,落在厉良的手背上,仿佛有着能将人烫伤的错觉,引人战栗。
“没事了,商音,已经没事了……”
怀中的女人像是扯碎羽翼扼断骨骼的飞鸟失去了所有鲜活的生机,当她低垂着头的时候,领口跟着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颈子。
男人沙哑的声音安抚着怀中的女子,商音消瘦的手腕上重新覆上属于厉良的手指和温度,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情难自控,印在她颈侧的吻。
商音只是哆嗦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力气去拒绝了。
——她从神坛跌落了。
她已经碎掉了、已经可以被轻松掌控握在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