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顾澜廷退后一步, 看清楚了来人。
陈怡一头利落的短发, 标志的学生头,穿着蓝衫黑裙, 也是标志的学生装束,自从进了城,他从来自恃清高, 对于旧式婚姻和普通的年轻人是一个想法, 这种来自家庭的束缚感需要得到解脱, 但是他和别人的解脱方式还不同。他是个孝子, 对于当年自己亲自迎进门的徐瑞英也有不一样的责任感,所以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他想改变徐瑞英, 想让她有新思想。
那是自由的,追崇的是民主和平等,可没想到徐瑞英先走一步。
她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喜好,忙着去开了酒楼, 他在图书馆住的这段时日,开始是忙, 但是每一次回家,老太太不厌其烦地啰嗦也让他无力解释, 所以后面那十来天没有回家,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忙, 还是因为逃避。
一回来,瑞英已经成了老板娘。
他站在楼下看她,穿着旗袍, 那是她自己的姿态。
王磊和刘冲都说她风情万种,说她是出了名的美艳,这种美艳并非是样貌上的,是见识,是她身上独特的,能够吸引住别人目光的东西,并非惊鸿一瞥,但的确美。
这种美,如今再看陈怡,再看校院当中成群上百都梳着短头发穿着蓝衫黑裙的女学生,她们忽然黯然失色。
陈怡一脸娇羞,转过身来与他并肩:“澜廷,图书馆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在那当翻译,工资还不错的,可惜我爸就总是担心我,从来不让我去做事,不然我也应该去锻炼锻炼的。”
顾澜廷嗯了声,礼貌地笑笑:“你父亲是担心你,毕竟是女孩子,时间不早了,去上课吧,以后别在学校门口等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澜廷已有家室,并非良配。”
他这么一说,陈怡顿时轻笑出声:“哦~你说你老家的那个啊,你一早是说过,但是你这几年在城里也该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都没有半点感情基础,这样的婚事就是旧时的恶习,我们应该打破陈规,也帮助沉沦在里面的男男女女,她一乡下妇人,和你能有共同语言吗?你还不如趁早登报离婚,得了自由之身要紧。”
别看他和王磊说徐瑞英是乡下妇人,那不过是随口一说。
现在从别人口中听见,顾澜廷顿时皱眉。
他脸色更沉,回眸间目光当中尽是冷冽:“澜廷粗鄙,家中妻室和我正相配,无事时候说说几亩良田,也算有共同语言,陈小姐这等出身的人,当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了,以后还请保持距离,你离我远一点。”
说着,加快了脚步,直直往前走去了。
陈怡笑意顿失,急忙追了上去:“你生气了?你们?你把你和她放在一起,那就是说……好吧我道歉,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说你妻子,但你知道那是事实,还有,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顾澜廷!”
“顾澜廷!”
“……”
追上去了,他也不理她,快步走上长廊,转过转角更是头也不回。
陈怡一跺脚,手扯着书袋的肩带差点扔地上了!
气气地坐了长廊边上,想到自己一千金大小姐,追着他都到了这样地步,结果他还不为所动,既委屈又愤怒,正是恼着,后面过来的女同学看见是她,也坐过来了。
“诶呀,这不是我们大帅府的陈大小姐嘛!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别提了!”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陈怡的家世算是顶尖的。
她父亲是出了名的商人,银行家,家中装饰奢华,堪比大帅府,两个哥哥一个经商在商会做会长,一个从军现在身居要职,都是人中龙凤,哪一个提起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顾澜廷虽出身贫寒,但为人清傲。
他样貌出众,是个读书人,很有才华,在校期间多次参与市政的翻译工作。
两个人是在一个剧社认识的,全校的人都认识她,他也认识,但是他对待她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不为所动的。
陈怡也不知道自己是征服欲,还是什么,一心想着他。
可不管多么猛烈的攻势,他都再三拿家中妻室搪塞她。
一看见她气的泪光闪动,后面这个叫做刘蕊的同学,坐下来拉了她的手:“我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说你这么好的家世,顾澜廷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结果他还拿腔作势的!”
陈怡一手掖了短发在耳后:“你别说他了,怪只怪他妈,干嘛给他定一门亲事,这几年你也知道,他一年年的都不回去,不过是念着家里双亲的那点情分罢了。我不怪他,就是觉得伤心,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一点一点也不动心呢!”
她这样的家世,多少人想趋炎附势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所以她想不通。
当然了,不光是她想不通,刘蕊也想不通。
两个人手拉这手了,刘蕊忽然一拍大腿:“我帮你想了个法子,你琢磨琢磨,顾澜廷可能不知道你家里什么状况,不如你让你哥哥还是你爹办一场宴会,找个名头,邀请校方出几个代表过去,到时候学校名额当中一定会有顾澜廷的,宴会啊,你想想,万众举目的时候,那时候你挽着你哥哥的手臂,或者你爹的,从楼上走下来,那还不迷死一帮人!”
陈怡怔了下,随意抹去了眼角的泪光:“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我得好好想想。”
刘蕊笑得得意,挽起了她的手臂来:“好好想想吧!按说你这样的家世,模样,学历,多少人喜欢你,跟了你身后,你都不屑一顾,怎么就看上他那根木头了!”
陈怡破涕为笑,亲亲热热牵着她手,二人手挽手走了。
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也是不普通的一天,徐瑞英从忙碌开始,到了下午终于能有时间打个盹了,就在酒楼楼上她特留休息的小间里躺了一会儿。
下午四点左右,迷迷糊糊在梦中被敲门声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