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陆胤川并不想见他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葫芦舅舅姜文斌, 和一身能耐全长嘴上了的舅妈杜慧。
但受人恩惠, 就仿佛戴上了枷锁。无论如何, 昭南是他们带大的,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什么。
隔壁是家茶楼,姜文斌和杜慧是不太会在这种地方消遣的, 地方估摸着是林夏的父母选的。这地方倒挺适合谈事。陆胤川心里有了猜测,
恐怕林夏父母想撮合两个人的事, 是真的。
但为什么会叫来他舅舅舅妈,大概是为了给他施压。
就觉得, 好累!
杜慧惯会挖苦人, 这会儿见了, 却罕见地堆着笑,“阿胤, 过来过来,坐这里来。好些时候没见着你了, 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姜文斌不是很自然地冲他笑了笑。
林爸林妈板着一张威严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里少了几分厌恶,于是就仿佛是恩赐般地多了几分高高在上。林妈甚至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挤出一丝笑意来。
杜慧有些激动地拍了陆胤川一下,好似在说,你看,人终于不计前嫌了,你要感恩, 别板着一张脸。
陆胤川莫名有些烦躁,想抽根烟,摸了几下,才想起来,戒烟呢,没有带出来。
程慈那姑娘,是个死心眼的,医生说什么都一板一眼听着,看见他抽根烟,仿佛就跟他马上要得绝症了一样,他烟瘾其实有些重,怕她生气,所以只好连带都不带。
她生气的时候其实并不明显,只是有些闷闷的,也不跟他置气,但他竟会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说来也是稀奇。
他坐了下去,欠身打了招呼,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林爸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好似对他的态度很不满。那种感觉,类似于不识好歹。
杜慧寒暄了几句,为自己的意图做着铺垫,字字句句都往他软处戳,“阿胤哪里都好,就是自小不爱讲话,性子冷了些,不够活泼。不如昭南性子温和,”说着,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叹着气,“昭南那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四五岁上就没了家,文斌这做舅舅的自然是心疼,就带回家来养,可惜那时候家里穷,自己孩子都紧紧巴巴的,也没能叫他过上好日子。后来又生了病,前前后后净是遭罪了。”
提这个,是告诉陆胤川:别忘记了,你还欠着我们。
其实换任何人来说,姜文斌和杜慧都不算一个好舅舅舅妈,但对陆昭南,确实是仁至义尽了,生平为数不多的人情味,都挂在了昭南身上,虽然那人情味稍显得稀薄了些,可恩就是恩。
林妈除了对陆胤川,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闻言安慰杜慧,“你们也是够不容易了,不养孩子不知道操多少心,时寒和小夏当时就差一岁,两个孩子几乎我是一块儿带,多提多操心了,那时候天天在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懂事啊……”
说到这里,好似突然才反应过来,儿子已经不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是余生都抹不平的痛楚。她别过脸去,眼眶开始泛红。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缄默着,等她自己缓过来,好似多说一个字,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陆胤川垂着眸,一瞬间肩膀微微塌下来,仿佛压了千斤重。
林夏坐在他身边,体贴地为他倒了一杯普洱,低声在他耳边说,“三哥,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带你走!”
杜慧堆笑着看林夏,“瞧瞧,咱们把两个小年轻叫过来干什么,人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
林妈略显苍老疲态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时寒走后,唯一支撑她的,也就是女儿了,可这个丫头,比她哥哥还要倔几分,非要做什么警察。
前几日,两个人才又起了争执,她说她不逼林夏辞职,但林夏要答应她,赶紧把终身大事办一办。其实也还是想曲线救国,想着女孩子,结了婚,总能收收心。
没想到林夏连这个也不妥协,说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工作忙,各种借口。儿女债儿女债,到最后只能她退一步,同意她和陆胤川交往。
“只是一点,他要入赘到咱们家。”
林夏为此生了气。
但她做不到就这样轻易地让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娶走自己的女儿。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自然聊得来一些。”林妈说。
杜慧连声应是,“青梅竹马呢,以前我就觉得,这俩小孩儿般配。”
“般配不般配的不说,我是觉得,互相知根知底。”
“是是,总比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要好得多。”杜慧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跟陆胤川说,“舅妈跟你说啊,这谈恋爱啊,和结婚是两码子事儿,你谈恋爱时候可以随便谈,喜欢什么样的都没关系,但结婚,一定得找个知根知底的。”
两个人说相声一样,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
陆胤川始终沉默,听到这里,灌了一口茶水,打断她们,以一种平静又坚定的语气说:“我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