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容庭迟疑的往前倾了倾, 直到看楚虞面色苍白, 额间落下几滴汗时, 他方才肃着一张脸走过去,轻轻碰了下小姑娘“林楚虞”
一旁的琵琶声还未停, 西翠不动声色的瞧着,这些手段她在红袖苑见多了。
她微微扬了扬嘴角,这个小姑娘,下一句话估计是让她出去。
西翠软着声音道“要不我扶这位妹妹去我房里歇息吧,公子您瞧可好”
楚虞抑制着声音,还是微不可闻的发出疼痛声,她胡乱的抓住容庭衣领“让她出去。”
西翠脸色一僵, 呵,果然是这招数。
她瘪了瘪嘴角, 委屈道“公子,这位妹妹好似、”
西翠话还没讲完,那头男人猛然起身, 抓着西翠的胳膊往门外带, 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的将人丢了出去,随即砰的一下关上门。
西翠连声儿都没来得及出, 就抱着琵琶愣在了门外。
有路过的姑娘瞧见,捂着嘴角笑。
这个西翠平日里就仗着容公子常来让她伺候,成日眼睛长在头顶上, 还妄想容公子会替她赎身, 娶回家当姨娘呢。
这不, 栽面了吗。
屋里,楚虞趴在小几上,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直到方才西翠身上带进来的香味儿渐散,她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容庭皱了下眉头,掐着楚虞的胳膊把人翻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响“带你去看大夫,起来。”
楚虞稍稍躲了躲,拧着眉头“不用看。”
容庭眸子攸的沉下来,嘴角都放平了“林楚虞,你要是死这儿,我拿什么跟老太太交代”
楚虞微微一顿,想来方才可能也吓到他了,不由柔了柔嗓音“死不了的,就是闻不惯迷迭香味儿,一闻胸口疼。”
容庭默了一瞬,没再说话,只起身将四面的窗子都打开,一阵风吹过来,屋子里的味道散的一丝都不留。
楚虞缓过劲儿来,偷偷看了几眼倚在窗边的男人,她撑着身子站起来,踱步走到窗边“庭哥哥,我在江南,外祖母便要你顾着我,若是我走了,哥哥也落个轻松不是”
容庭轻呵一声“你要是真死在这儿,老太太难不成还能让我给你陪葬”
楚虞脸上的表情微微收了收,也不再废话,直言道“胡氏同外男厮混,偷卖布庄,经营红袖苑这些证据,能不能你去说”
她说话时,扬着眉梢试探的瞧着容庭。
容庭冷不丁笑了笑,森森道“你求我”
楚虞“求你。”
“”
容庭低低咒骂了一声,换作两年前这丫头的性子,应该再绊他一脚才对,如今倒是脸皮都不要了。
楚虞小声嘟囔“不用你亲自来,叫路家下人押着魏大全,再带着这契约来一趟就行。”
本以为容庭又会拿话扎她,谁料男人只是稍稍一犹豫便点头应下。
容庭撇过脸,当初林楚虞在未逸轩的一席话点醒他。
他当初耗在容家,只为让容正喧心里不痛快,可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放着路家偌大家业不理,他既对不起路老,更是合了玉氏的心意,他这才下决心南下。
既然这丫头帮过他,他便也帮她一次。容庭斜眼睨了她一眼,往后她就是死在江南,又与他容庭有何干系。
胡氏的事儿有了着落,楚虞心里这块大石头也就落下了。
淮家像踩着点来的,正等林家最繁忙的时候过去,那淮夫人方才带着淮景阳来。
楚虞未曾见过淮夫人,但听祖母说,这淮阴氏是庶女出身,身上没有那股子矜贵的性子,反而温和的很,待人也熟络。
楚虞这一见,生生被吓了一跳。
这淮阴氏待人也太熟络了些,一进门便握着楚虞的手,又是嘘寒又是问暖,倒像是见到许久未见的亲闺女似的。
还是淮景阳觉得尴尬,硬生生扯开阴氏“娘,您吓着楚妹妹了。”
阴氏捂着嘴笑了几声,打趣道“还没过门你就这么护着,这过了门还得了”
楚虞一愣,耳尖红了红,但却没搭话。
外祖母只是提了一嘴淮家三公子,确实有那么个结亲的意思,但
八字还没一撇呢。
淮景阳亦是被他母亲弄的面色绯红,应又不是,不应又不是。
阴氏倒是真的喜欢极了楚虞这姑娘,老太太书信来,夸这姑娘样样好,能让老太太变着花样夸的,她早就好奇的不行。
再瞧见那副画像,阴氏这张嘴就乐的合不拢。
多俊儿的一姑娘,就该配她儿子
阴氏看这俩人生分,撺掇着淮景阳带小姑娘出去走走。
楚虞张了张嘴想回拒,可淮景阳却先她一步应下了,她便只好作罢,低声吩咐瑶竹看好胡氏,这才同淮景阳出门。
时隔两年,江南变化实在大,淮景阳领她到的酒楼,曾经是没有这处地儿的。
淮景阳红着脸道“这家酒楼的掌厨是京城人士,做的味儿最正宗不过,楚妹妹回江南这几日,怕是也吃不惯江南菜吧”
楚虞轻轻点了下头“正愁没有会做可口饭菜的厨子呢,淮哥哥有心了。”
淮景阳那张俊脸又是一红,楚虞暗自低下头笑了笑。
这个淮三公子倒是好,是个心思干净的人,同那些娇贵的公子哥不大一样。
楚虞这么一想,便觉得淮家是个好人家,老实本分,何况外祖母还说,淮老爷升了官,淮家过几月又要举家搬往京城。
这么一来,那便是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她也受不得欺负。
另一处,容庭从阁楼上下来,直撞进眼里的就是林楚虞那张笑的比蜜还甜的脸。
随后听到小姑娘轻柔的喊“等淮哥哥回京城,不用我招待,外祖母自是要亲自招待的。”
容庭眉间不由一蹙,路临被堵在楼梯口,好奇得顺着容庭对目光看去。
他啊了一声“这不是淮三公子么,公子,当时就是他去接的楚姑娘。”
容庭淡淡的收回视线“是么”
他没再接着瞧,转身就走远了。
林楚虞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接着同淮景阳说道京城。
自打那日楚虞与淮景阳在外溜达了一圈回林宅后,阴氏更是三天两头就往林宅跑。
时不时再带点汤啊糕点的,楚虞着实有些应付不来。
再加之林家近来发生的事儿,众人皆知这家的大姑娘回了府,更是知晓如今林家的生意,半数都落在林楚虞手中。
淮夫人又对这大姑娘如此殷勤,而淮家又只剩下淮三公子还未成亲,这淮夫人的意图,傻子都能瞧出来。
这话路临不止一次在容庭耳边念叨,还夸那淮家公子品性好,家世清白,容老太太是真为楚姑娘挑了个好夫婿。
正说着,小厮在门外犹犹豫豫的问了声“公子,那林姑娘来了,说来给公子送账簿,是见还是不见”
林家三房与路家有生意往来,不过就是一点皮毛生意罢了,哪里值得容庭亲自过问账簿。
但这林茹的心思,路临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其实这林姑娘哪儿都挺好的,性子温和,人虽长的不是什么倾城倾国,但好歹也小家碧玉。
就是有个市侩的母亲,不过这也不赖她,路临瞧她还挺可怜的。
正此时,闻妈妈端着果盘过来,听见了小厮的话,便吩咐道“你让林姑娘去前厅等着,公子一会儿就来。”
容庭闻言蹙了蹙眉头,闻妈妈这心思他知晓,倒也没说不同意。
路临背过身去笑了笑,这闻妈妈是路家的老人了,从前公子没回京城,还在路家时,便是闻妈妈一手带大。
容庭对谁都无礼,但是对这闻妈妈,倒是难得恭敬。
整个路家,也就闻妈妈能在容庭这儿说上几句话。
林茹在前厅坐立不安,紧张的搓着手抿着唇,直到闻妈妈进来,她方松了一口气。
林茹觉得自己与路家还挺有缘分的,之前在布庄选料子时恰好遇见闻妈妈,林茹替她选了两匹合适的料子,闻妈妈喜欢的紧,便常到铺子里来。
闻妈妈有个跟她一般大的闺女,前些日子才刚嫁了人,身边正没人陪,一来二去与林茹也算相熟。
后来她方知晓这闻妈妈竟是路家的下人,林茹隐晦的提了几句自己对容庭对心思,闻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便想撮合这二人。
林茹瞧容庭还不来,心下惴惴不安“闻妈妈,容公子是不是不愿见我那我,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闻妈妈急匆匆将人按下,忙替容庭说好话“我们公子忙着生意上的事儿,自然耽搁一会儿,姑娘好生坐会儿,马上就来了,啊”
林茹咬了咬唇,点头又坐下。
趁着这点功夫,她试探的问了句“我、我听闻,容公子有许多通房,不知是有多少个”
闻妈妈一愣,哭笑不得“那都是外边瞎传的,我们公子枕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林茹宽心了许多,垂头道“其实我这回来,也是想替我家表妹给公子陪个不是,上回她胡言乱语,怕是惹了公子不高兴。”
林家的事儿闻妈妈也有所耳闻“就是那位从京城回来的姑娘听闻,她还唤我们公子一声哥哥。”
提到林楚虞,林茹心里就不大痛快,只咬牙点点头“楚虞在容公子面前也没个模样,惯会惹人不高兴了。”
闻妈妈没见过林楚虞,对她也说不上有偏见。
只是听说那姑娘是会做生意的,这段日子将林家的布庄打理的井井有条。
闻妈妈打心眼里就不喜欢会做生意的姑娘,心眼太多,心思太精,不好。
过了好半响,林茹实在坐不住,容公子这显然没有见她的意思。
可闻妈妈又再三劝她,大概半柱香的时辰,容庭方不紧不慢的走来。
闻妈妈赶忙送了茶水,瞧这二人,越看越喜欢。
林茹多好的姑娘啊,长的也端端正正,说话温声细语的,一瞧就是贤妻良母,若是真能和公子成了,那再好不过。
这么想着,闻妈妈便利索的退下,不打扰这二人谈话。
闻妈妈一走,林茹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她双手紧紧揉在一块,垂着头连眼都不敢抬一下,可半天也没听到动静,林茹实在忍不住,就悄悄抬头睨了一眼。
只见座上男子垂着眸,百无聊赖的翻着林茹方才送上来的账簿,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根本也不是真的在瞧。
林茹咬了咬牙,又害怕又高兴“我爹让我送来,说是这两个月布庄与路家进货的明细,公子对一对,是否有出入”
容庭神色淡淡的合上册子,这才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人。
这么一眼,他不由稍稍挑眉。
不亏是表姐妹,林茹的眉眼长的还真有些许像那小丫头,不过还是差了些。
他嘴边缓缓扯出一抹笑“你想嫁进路家,嫁给我”
林茹背脊一僵,瞪大眼睛却不知如何回话,她张了张嘴,羞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一定是楚虞瞎说的,那丫头打小嘴里就没几句真话,公子您可别信”
容庭扬了扬眉“这两个月,来我路家喝茶的媒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林家下了本钱,不就想让你嫁过来。”
容庭说着,话里透着一股子笑意,这笑意让林茹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林茹也没想到容庭面子里子都不给人留,这种事哪有这么轻易说出口的
她紧张的咬着下唇,这话,回还是不回
其实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本朝的风气开放,女儿家像男子提亲的也不在少数
何况,林茹自认为自己样貌算是上乘的了,江南女子,本就生的水灵,她的模样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好看几分。
在汴江这一带,她的姿色也数一数二了。若非如此,母亲与她说路家掌事的时,她也不敢妄想。
她咬了咬牙“您那日在街边出手替我教训了几个醉鬼,我、我心里是很感激公子的。”
容庭眉间不禁闪过一丝犹豫,半响才想起来林茹说的这事。
不过当时出手教训人的不是他,是路临。
容庭没答话,握着茶盏把玩了半天,林茹紧紧握着拳,眸中带着水气,又微微垂下头去。
太羞人了
忽然,一道人影冒着正盛的日头跑过来,路临气都没顺过来就匆匆说“公子,林家那儿、”
他冷不丁住了嘴,想起来这儿还坐着个林家的人。
容庭眸色一暗,颇有些不耐烦“说。”
路临瞧了一眼,吞吞吐吐道“林家小公子没了,胡氏正在林宅逼着楚姑娘要个说法呢。”
林茹惊的瞪直了眼,林林安没了
那可是林楚虞他们一房唯一的男丁就就没了
“你、你是说,林楚虞害死了林安”林茹惊呼。
路临怔了一下,下意识蹙了蹙眉“林姑娘,慎言。”
林茹反应过来局促的咬了咬唇,偷偷睨了眼容庭,见他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样子,想来他也不是很在乎,便稍稍放下心来。
容庭手中握着的那只琉璃杯转了一圈,路临也实在瞧不出他们公子什么意思。
有时候好像又很向着楚姑娘,林老爷丧礼上还叫人送了花圈,可有时候又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路临试探道“公子”
“嗯。”
容庭弯了弯嘴角,只要林楚虞没求到他面前,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路临犹豫问道“公子,咱们不帮帮楚姑娘”
路临这话说完,林茹屏住呼吸盯着容庭瞧,直到男人那双好看的眸子染上些笑意,不着调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帮她”
林茹呼的一声,舒出一口气。
其实这容家二公子,对林楚虞也没多上心。
而此时的林宅,楚虞屋内门窗紧闭,瑶竹和邹幼抵在门外,外头一声声撞击声,邹幼都快顶不住了。
她又急又怕,方才胡氏跟疯了似的拿了把刀冲上来,要不是陈叔拦着,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呢
楚虞端着身子坐在妆台前,就听胡氏在外头又哭又骂,她阖眼听了会儿,随手从状奁中挑出支簪子握在手里,也丝毫不知疼的。
邹幼都急哭了“姑娘怎么还不急不躁的,胡氏都快将门给撞开了”
瑶竹拧了拧眉看过去,只能瞧见楚虞的背影和敬重的半张脸。
哪里是不急不躁,方才胡氏拿刀冲上来,就差一毫便能要了姑娘的命,她方才吓的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