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迁确实很担心。
现在且不说余笙和裴依依到底是什么关系,就是季木清出现在天泉,万一被季秋文知道,那也将是很大的麻烦了。
不说功亏一篑,起码不会再让季木清这么安逸。
现在季秋文就是摸不准季木清的底所以才听之任之,如果被他得知季木清临时返回天泉,还是在韩家快要出问题的情况下,那肯定会联想到,这件事,和她有关。
再加上,那个余笙还和裴依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和裴依依有关系还好,万一再和季秋文有关系。
那他们之前的努力,相当于打水漂。
付诸东流。
所以邓迁怎么能不担心,但是他也了解季木清,她做好的决定不容许别人插手和质疑,所以一路上他只得拐弯抹角的问道:“季副总,万一裴依依回来看不到我们怎么办?”
“不会,我已经让人留住她了。”
邓迁咳嗽两声:“我消息还没放出去,需不需要延后?”
“回来再放。”
“我们就这样回去,是不是应该通知……”
“闭嘴。”
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邓迁的唠叨,他的小心思被看破,季木清抿着唇看向窗外,不在打理邓迁。
车在路上疾驰,到机场不过用了半个小时,机票邓迁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登机之后邓迁还是掩饰不住担忧的神色。
季木清反倒比在医院时平静了不少,神色淡淡然。
到天泉市不过半个小时。
下飞机的时候就有专车立刻将季木清接走了,邓迁跟着上车,见实在劝不了,也只能接受。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一点,距离邓迁和季木清说这件事,只过了两个小时。
季木清带了口罩穿着风衣,换下高跟鞋踩着板鞋走在邓迁的身边,两人一同进了医院。
余笙已经回病房了,她刚刚从ICU出来,精神不是很好,在病房里磨蹭了一小会躺在床上休息,对赵香媛,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只是心底还是盼望着她能醒过来,虽然自己也知道,就算是醒了,依照赵香媛不肯手术的脾气,也撑不了多久。
她如果真的想撑下去,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了。
余笙抱着被子浑浑噩噩,满鼻子都是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夹杂走廊上的脚步声,她昨晚上几乎是一夜未睡,之前还累到昏迷,所以沾上枕头没多久之后就合上了眼睛。
她实在是累了。
已经累到不想伪装了。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开门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季木清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米色风衣,邓迁跟在她身后喊道:“季副总。”
邓迁摇摇头,似乎不赞成她就这么进去。
季木清看了已经浅睡的余笙一眼,站在门口,想了会道:“放心吧。”
邓迁见她执意也就往后退一步:“我在门口等您。”
季木清嗯了声,进去后合上了门。
余笙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上冒出了不少的细汗,季木清记得她以前睡觉特别的没心没肺,睡觉的姿势都能展露她平时娇惯的性子。
可她不讨厌,甚至很喜欢。
分开那么多年,她有好多次梦醒,还会想起她那张牙舞爪的睡姿,和已经不在耳边的碎碎念。
“木清,明天早上我们去吃王婆家的烧饼吧,我想吃了。”
“木清,今天上午老何那个数学题我还没解出来,你明天教我。”
“木清,我听你们班的同学说陈二下课就找你,跟在你后面,是不是真的?”
“木清,你睡了没啊,你怎么又睡了,我睡不着,你起来陪我聊天,就一会,一小会!”
“木清,你在想什么?”
木清,木清,木清。
她声音那么清脆而甜腻,夹杂少女的气息,那时候的她,天真烂漫,不知忧愁。
和现在截然不同。
季木清目光放在床上的余笙身上,她抽出柜子上的面纸,仔细擦拭余笙额头上的细汗,手倏地被人握住,季木清愣了几秒,听到余笙浅浅喊道:“妈。”
“妈,别丢下我。”
季木清心底的柔软慢慢苏醒,那段冰封已久的过去在她面前逐渐清晰,心里的那块空缺也被一点一点填满。
她眼底盛满了温柔,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余笙的碎发,将她的长发拨至耳后,露出精致的五官。
这两天她应该经常哭,睡着了还能看出眼睛红肿,俏颜惨白,眼睑下的那颗痣格外显眼。
季木清伸出指尖触碰在上面,余笙似乎被惊到,动了下身体,季木清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舍不得两手相握的温暖。
余笙没醒,她只是扯过季木清的手,摸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有湿润的感觉袭来,季木清低头看,瞥见余笙眼角的泪水簌簌落下,沾湿她的指尖和手掌。
她哭的很小声,很压抑,很让人心疼。
季木清忍不住喊了句:“余笙。”
余笙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前面有一束光,她下意识的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余笙。”
有人喊她名字,她抬头看去,是赵香媛。
“妈!”
她立刻小跑过去,但是不管她怎么跑,都追不上赵香媛,她的身影始终和自己有不远不近的距离,那束光照在她身上,指引自己往前走。
“妈,你等等我,你别走。”
“妈,别丢下我。”
赵香媛听到她的话,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她笑,冲她招手,她小跑过去,站在赵香媛面前,狠狠投进她的怀里。
“妈,别丢下我好不好。”
赵香媛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余笙,我不会丢下你的。”
余笙得到满意的答复,心满意足的抱紧了她,忍不住抱紧一点,更紧一点,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四周一片黑暗,她迅速左右张望,却双眼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妈!”
余笙倏地坐起身,窗户不知道何时被打开了,有凉风袭来,吹进来一阵花香,她醒来呆坐了几秒,头有些晕,回想到刚刚梦里的场景她叹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她刚刚午睡出了一身的虚汗,现在情绪稳定,被风一吹,觉得微凉,余笙下床后从柜子里拿出两件衣服进卫生间里。
门外站着的人透过玻璃往里看,见到余笙的身影进了卫生间才淡淡收回视线。
“季副总,我们回去吗?”
季木清想了几秒:“去ICU病房。”
邓迁一愣:“可是现在不是探视的时间,我们进不去。”
季木清走出去的步伐顿住,看眼邓迁道:“那就从外面看一眼。”
邓迁劝不住她,只得无奈跟在她身后,两人进不去,只得在外面看,但是隔着两层玻璃,看不太清楚,季木清只能依稀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形。
她甚至不知道三张床上,哪张是赵香媛的。
她没想过,再重逢,会是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邓迁看她站了好半响,忍不住提醒道:“季副总,我们该走了。”
季木清又看了好几眼几张病床,点头道:“走吧。”
如来的时候一样,他们又原路返回,没惊动任何人,直到重新回到S市时,邓迁悬着的心才慢慢放回去,他们回到病房的时候,裴依依还没回来,季木清坐在病床上问道:“韩家那边,消息放了吗?”
“我这就去办。”
季木清点点头,靠在病床边,邓迁悄悄退出了病房,整个房间恢复安静,季木清瞥头看向窗外,回想刚刚抱着余笙的场景。
她比以前瘦了,瘦了很多,性格看起来也不一样。
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以前任性的样子了。
时间磨平了她以前的锐气,也磨平了她身上的菱角。
似是回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季木清神色很温柔,手掌里仿佛还残留余笙的温度,暖暖的。
半响后,病房门被敲响,季木清敛起神色,脸上带了面具般换了表情,她拿起一旁的平板电脑,身体倚在一旁,懒懒的说道:“进来。”
裴依依捧着一大盆的草莓进来了,她进门后对季木清道:“抱歉,季副总,路上车子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一小会时间,草莓我已经买来了,您尝尝?”
她说着将草莓端到季木清的床旁边,毕恭毕敬的站着。
和中午见面的时候不同,现在的裴依依有些狼狈,可能是因为跑来的急,她说话的时候还气喘吁吁,胸口略微起伏,长发也微乱,不似刚来的时候得体。
邓迁跟在她身后,没吭声。
季木清好似没听到,只顾着玩平板,音效在房间里回响。
裴依依看眼邓迁,忍不住又喊了一句:“季副总?”
一局游戏结束,季木清斜斜看着裴依依,姿态高傲,唇瓣轻启道:“亲手摘得?”
裴依依愣了下,点头:“亲手摘得,都是照您喜好摘得。”
季木清低头看眼,挑起一颗道:“泡了多久?”
“用盐水泡了半小时。”
季木清点点头,将手上的草莓扔在盆子里,开口道:“端出去。”
裴依依有几分懵的看着她,不解道:“季副总,您不尝尝吗?”
季木清抬眸看着她,嗤笑一声,语气任性道:“我突然不想吃了。”
裴依依:……
忽然很想打死面前的人!
裴依依深呼吸几口气,慢慢露出笑脸,她跟过季木清一段时间,知道她脾气喜怒无常,爱耍大小姐性子,她咬咬牙将草莓端了出去,准备倒的时候又觉得气闷,拿起一个塞在自己嘴里。
酸酸的。
一点都不甜。
裴依依呸呸吐掉了草莓对季木清的病房翻了个白眼,照着季木清的脾气,从今天开始别想有安分的时间了。
仿佛验证了她的话,从她又折回病房后,季木清就不断的给她找事做,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买那个,甚至在床上坐的时间长了,还要她给按摩,裴依依面上带笑,心里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季木清的肉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