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苦安的人有几分面熟,她略微思索,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张七河。”
两年前就是他先去江夏安顿好一切的,做事很出色,在江夏也培养出了他们的势力。
“小安郎君还记得我,”张七河消瘦的双颊鼓起,咧开嘴笑的高兴,“先前负责江夏郡的人便是我。”
张七河是也是从巴郡出来的,所以面对她时保持着十分尊敬的态度,但不会太过拘谨,苦安也乐见这样的相处。
“为何会是你在庐江?”按说江夏郡的力量算是由张七河拉起的,如今江夏郡势力趋近成熟,这个领头人反倒被安排来新的地方,岂不是寒人的心?“是谁安排你前来?”
难不成是徐苗天?若是他的话的确会做这类憨事......先前在去往襄阳时也是,张泽明明说将江夏的事交给李山了,哪知她在襄阳还是看到了李山,真不知道这么欺瞒她一下能有什么好处。
张七河自是不明白苦安的想法,他一直挂着憨厚的笑,道:“是苗天队长叫我来的,他说小安郎君和张队长称赞我的能力,所以便将发展庐江的事宜交予我了。”
队长这个称呼完全是因为苦安当初安排跑步分队才得来的,所以巴郡一伙参与过跑步的人都有些习惯叫除甘宁之外的另外四个人叫队长了。唯有甘宁还是不变的老大,就算他自己也有带着一队,喊起来依旧是气势磅礴的一声老大。
见张七河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权力失去的事实,苦安斟酌着话语,道:“在庐江可还习惯,若是还觉得在江夏顺心些,我可让你回去江夏做事。”
“小安郎君放心,”说着,张七河拍拍胸脯,为苦安引路道:“我在庐江所为绝不比在江夏逊色,小安郎君且随我来。”
苦安跟上他,认真听他说道事情。
“要说,我的确是不愿离开江夏的,怎么说那里也是我一手搞起来的。但苗天队长一说我被小安郎君给赞誉了,我就觉着,我得再努力努力,争取让小安郎君把我给重用咯!”
说到这,他嘿嘿两声,有点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看苦安,“大伙都知道,小安郎君只是不喜与人交流,但对大伙真是好的没的说!”
“我虽跟着老大也有几年了,但家中其实活不开,不是有老大接济着我一些,我阿父早去了......小安郎君来了后,不仅没记恨我们的作为,还教我等识字,赠我等良种,送我等棉衣,不仅在吃食上让老大不必再费心接济,我阿父在穿上棉衣后冬日里也有了不少精神......”
这番话使苦安不由得让她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因为能力有限,她当初赠出的棉衣其实没有多少......那根本不是什么对他们好,只是,只是自以为是的施舍罢了。
“哎哎我多嘴了,尽说了些废话,”张七河只是想对苦安表示一下自己对她的崇敬之情,哪知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酸话都抖漏出来了,“说这么些话,只是想叫小安郎君放下心,我不求太多,只求小安郎君能多多用我,让我报答你的恩情。”
报答恩情,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所以就不将所谓的权利当做一回事了吗?
苦安轻吐一口气,说不清自己面对这些纯粹到可怕的人们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我对你们也并无什么恩情,只是,既然你觉得被帮助是好事,那便尽自己所能,也去帮助他人罢。”
“小安郎君说的是,如今我也是抱着这份心在做事哩,咱读书也不白读,那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张七河搓了搓手,仰着头想了一阵才凑出这句话,他虽不完全理解其中含义,但也能摸索出一二,“如今我沾了小安郎君的福可使自己温饱,自是也要将这份福分给旁人。”
“你有这份心,甚好。”
苦安没去纠正这句话究竟是什么个什么意思,左右是八/九不离十的。
使人明理的内容不应只拘泥于形式和它们本身,真正的被应用起来才是它们存在的意义。
华夏的道与德在后世甚至不需要让人们去彻读什么四书五经,而是在积淀了有几千年的长河之下深深融进华夏民族的骨髓之中。
后世是不会有太多人去专程读一本厚厚的《孟子》,但却依旧有很多人明白什么是独善其身,什么是兼济天下。
每一个平凡的人都在恪守本我,在自己的岗位上认真负责,做做公益,捐捐款,而一些富豪们建立慈善基金、做推动经济发展的领头者......圣人们写下的并不是独属于自己的体悟,而是源于人本身的总结。
被写下的总结与人本身互相影响,相辅相成,便形成了华夏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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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安随张七河来到庐江的总设立点,堂内很是明亮,并不像其他铺子那样灰暗逼仄。
“小安郎君,”张七河唤人拿来账本,那人一听张七河的称呼,对苦安行了一礼才离开,“因着在江夏的入账尚可,所以前来庐江我们资金充足,盘下一大片儿好地。棉花我是赶着春末播下种的,虽晚了些,但如今秋收产量很可观,比在巴郡时要多出几倍。”
几倍?苦安接过账本展开,发现果然比在巴郡时的收获要多好几倍。
她突然想起,这里处于长江中下游地区,这个神奇的地区,有什么作物不能尝试一下呢?
“你如何处理?”
知道苦安有随时考人的习惯,张七河又取出另一卷账本,“选出品质上乘的棉做出成衣卖给郡中的豪绅、世家们,再将所得的钱财取出一部分贴己,剩下的棉便作为报酬给做工的人。”
“说到做工,”张七河看起来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听闻小安郎君在江夏郡寻来任越他们做工,做出了新的耕地器具——咱在庐江耕地时用的就是新器具,好用!所以我便自作主张,找来了庐江的一些匠人们,做弹棉花的器具......”
“有何不可?”苦安露出笑容,十分满意张七河的机灵。
“可从开始制作已过去半年,我们还未制出完善的器具。”
“不急,”苦安把账本放回张七河手中,摆了摆手腕,“慢慢来,创造一件好的器物本就需要时间。我托任越做的耕地器具也是经过百年才有初型的,只要我等心制造,总有一日会制出的。”
“除了工匠们,再召来一些擅使机杼的娘子......”嗯,她想起了诸葛均那小小的不满,顿了顿道,“我们的人要是有家眷,便托家眷来负责这块罢,她们常用机杼,或许能窥探到其中的几分道理。”
苦安还记得自己在高中历史里有学到过,元时一位名叫黄道婆的女性创造出了新式纺车,或许让熟悉织布的女性们来改造更好些。
到时候真做出来,生产力水平就能提高很多。
张七河眼睛一亮,应当是受到了什么启发,连忙点头记下。
之后苦安在设立点转了转,掌看了庐江郡官方批下的文书,在心中又认可几分张七河的能力,然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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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皎刚好处理完周府的一些事务,苦安进的十分方便,不过她现在依旧是男子身份,所以言行谨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