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便是七夕。
路肖维并不是一个仪式感强烈的人,他对普天同庆的节日从来都缺乏兴趣。他的公司在各种营销节点大肆营销,那是另一回事。
和钟汀在一起的第六十六天,他送给了钟汀一个特别大的葫芦,葫芦上雕着一个很丑的小人,钟汀拒不承认那是她自己,但她还是把那个大葫芦抱回了家,她一定没告诉家人那是谁送给她的。
路肖维不喜欢跟钟汀过什么七夕情人节,太多人过,就没意思了,钟汀会在这种日子,买糖葫芦和巧克力,第一粒巧克力一定要让他先吃。一盒巧克力六颗,他吃了第一颗,剩下的五颗都被她给吃了,吃完了她委婉暗示他,这个日子花什么的是不是会涨价啊,千万不要在这一天买花,她爸给她妈买了一大捧花,比平常贵了一半,不过买一枝花就还好。
路肖维知道她这是在暗示他给她买一朵,但他并不接茬,而是跟钟汀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注意到钟汀的嘴撇了撇,于是带她去吃冰淇淋。
途径一家花店,钟汀买了一朵百合送他,他打了一个喷嚏,钟汀问他是不是对百合过敏,于是那朵刚买来的花又被钟汀送给了路人。
路肖维只给钟汀送过一次花,是在三八妇女节那天。他给自己母亲买花的时候遇上了钟汀,一人买了一束康乃馨,临出店门的时候,路肖维又买了一把绿月季送给钟汀,“祝你节日愉快。”
钟汀简直受宠若惊,这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钟汀的落点不在妇女,而在劳动,她想自己还没正式工作,是不是受之有愧,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只说真好看。
和欧阳在一起的时候,路肖维倒是从没错过情人节和七夕以及各种带有名目的节日,到了日子,依例送出大捧花和巧克力,一起吃饭当然必不可少。
和欧阳清在一起的一周年纪念,欧阳送给了他一块国产石英表。虽然后来他拿着不到一百块的电子表各种营销,但在当时,他从没想过把一块非机械表戴在手上。
他并不喜欢那块表,表面上却还是一派微笑,欧阳问他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脑子一片空白,面上依然微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请欧阳去吃人均上千的日料,饭间欧阳吐露出他俩确定恋爱关系一年了,他是真忘了,难为她记得精细。
不是不愧疚。
情人节七夕她的生日,他都记着,这一天却一点儿没想起来。
没多久他便送了她一把大提琴,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欧阳总是能给出恰当的反应。
男女之间也是要讲究义气的,欧阳对他讲义气,他自然也要回报以义气,爱不爱的倒无所谓,一点儿喜欢便足以支撑他俩走下去了。
他从来不认为痴情是一个褒义词,爱情是一场热病,长时间的发热是要死人的。他和欧阳的这点儿温度恰好,永远也不会病入膏肓。
况且欧阳差点儿为了他和父亲闹翻,光凭这一点,他就应该善待她。钟汀绝对不会为了他和老钟闹翻。而欧阳和她爸闹矛盾,离不了老钟的通风报信煽风点火,那段时间,他一想起老钟就恨得牙痒痒,一个上ebs都要翻译的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
他当然不能遂老钟的愿。
偏偏事与愿违。
欧阳最终嫁给了钟汀她舅。
衬得他十分像一个笑话。
他和钟汀结婚那天,他想老钟一定恨得牙痒痒,可他丝毫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时隔多年,路肖维虽然对老钟仍有偏见,却不得不承认老钟做丈夫父亲绝不算差劲。
每年七夕,老钟都会给丁女士送一大捧花。
有了儿子之后,路肖维再也不觉得情人节七夕这些大众节日无聊,对于一个已婚男人而言,和自己的妻子过二人生活需要诸多借口,而七夕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路肖维本来计划七夕的晚上和钟汀单独过,不过计划不如变化。
老钟和老丁报了一个深度游旅行团,去欧洲潇洒了,家政阿姨因儿子结婚请假回家,于是家里就剩了他们一家三口。
七夕那天下午,钟汀下了班去幼儿园接儿子,一路上儿子眉毛都耷拉着。
“钟路路,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他一点儿都不好,他被许风陵给亲了,亲完了,许风陵还给他一大块巧克力,他把巧克力扔还给了她,又被她塞了过来,他坚决不收。冯铮看见了,把许风陵的劣迹报告给老师。
许风陵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亲吻是表达喜欢的方式,我喜欢他,为什么不能亲他呢
老师被她弄得语塞。
钟路路气急败坏地表示,你亲我,我不同意。
许风陵抢问,那你怎样才能同意你是不是不喜欢巧克力,你说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就是了。
钟路路回她,我不喜欢你,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于是那个比他高又比他胖梳着两个雄赳赳辫子的女同学又开始哭了,她哭得很有力气,仿佛孟姜女,誓要哭倒长城,怎么劝也不奏效。
钟路路疑心她安了两个喷泉眼在额头下面,只好把自己背包上的毛绒玩具摘下来拿到她手边,“行了,送给你,你别哭了。”
许风陵马上破涕为笑,好像她刚才在假哭一样,她接过玩具,然后把巧克力塞到钟路路的手里,“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师对许风陵进行了教育。她吸取了教训,下次亲人前,一定要问人家同不同意。
钟路路和他最好的朋友冯铮一人一半,略为忧伤地分食了那块巧克力。
“是不是和小朋友发生矛盾了”
“妈妈,你说怎么拒绝一个人又不会让她伤心呢”
“你这个问题有点儿难,我回去问问你爸爸。”
钟路路的爸爸也并不能给出答案,他把青菜夹到儿子碗里,“儿子,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我今天能不能少吃一点青菜,我想再吃两只虾。”
路肖维把剥好的虾肉放到儿子碟子里,“吃慢一点儿。”
“爸爸,你剥虾剥得真快。”
钟汀附和道,“我就没见过有人剥虾比你爸快的。”
她以前的碗里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一堆虾肉,他倒不怎么吃,大多时候都是给她剥。钟汀后来知道路肖维喜欢吃虾后,第一反应是,这人也真够笨的。
吃完饭,钟路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一个人睡楼下害怕,今晚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睡就一晚上。”
钟汀说好。
路肖维只能苦笑。
路肖维把一个大葫芦作为七夕礼物送给钟汀,上面刻着两个人。
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性生物比当年漂亮多了,当年她盯着葫芦看了半小时,才意识到葫芦上面刻的是个女的。
钟路路凑过去看问,“怎么没有我”
“时间还没到呢。”
路肖维带儿子洗澡,发现浴室里的沐浴露又加了一个青橘皮味的。
他已经四年多没有用过了。
路肖维把全身都是橘子味的钟路路放在床中间。
关上灯,钟汀给儿子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每年牛郎都挑着孩子去会织女,可见七夕是一个家庭团聚日。
儿子表示,“明年的七夕咱们三个还要一起过,不,还要加上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父,表哥表姐,咱们要全都在一起。”
路肖维内心冷笑,人家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没多久,儿子就睡着了。钟汀和路肖维再也没说话,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钟路路直到老钟老丁回来,才又搬到了楼下,路肖维愈发感受到了岳父岳母的不可或缺。
儿子离开后的第一个晚上,路肖维让钟汀也沾染了一身的青橘皮味。
洗完澡,他给她吹头发,手指头像粗一些的桃木梳锯齿,在她头发里随意梳着。
“你的手真巧。”
他在她肩上随意掐了一把,“你指的哪方面”
“各方面。”
“你喜欢哪方面”
“差不多都喜欢。”
“干嘛差不多”
“你衬得我的手有点儿笨,唉,我就是这么虚荣,我拿自己也没办法啊。”
“我其实比你想得要笨,或者就是你希望得那种笨。”
“你不用骗我了。再说,我什么时候希望你笨”
“我解你肩带的手艺是和你见面的前一天晚上临时在网上学的,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钟汀愣了好一会儿说道,“那不衬得我更笨了吗”
“132,你能不能诚实一点儿行了,你就这样吧,我喜欢你这样。”
“能不能不要叫我132了”
“三丁,我喜欢你。”
“那个冬冬是谁”
“那样的名字一点儿都不衬你。”她的头发散落在床单上,路肖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当年可真喜欢酸橘子,后来怎么就没那么喜欢了呢”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那误会还在吗”
“其实已经消失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