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老和尚仙风道骨,须发皆白,不知道年纪到底多大,目露精光,他便是谢衡月的挚友,京郊闻钟寺的万了和尚。
前世谢衡月事败,闻钟寺也在大火里被付诸一炬,万了和尚阖寺的僧人皆赴火中殉难,如今重生归来,能重新见到这老和尚,苏雪遥心里颇为高兴。
万了和尚的目光停留在苏雪遥身上,他睁大了眼睛,口中道:“了不得!”
转头嬉皮笑脸地对谢衡月说:“小子,你换个老婆吧。让这个小尼姑跟我修行去吧。”
这万了和尚便是如此。不开口得道高僧,开口如同市井泼皮一般,十分粗鲁。不了解他的人,只把他当成混日子的假和尚,不知道他道行高深。
苏雪遥微微一愣,上辈子见万了和尚第一面的时候,他可不曾这么说,这是重生带来的不同么?
苏雪遥知道老和尚的脾气,她还没说话,谢衡月沉下脸来了。万了和尚平常跟他玩闹惯了,但是今天一个两个出家人,一见他妻子的面,就要拐走她,他实在十分不悦。
“再满嘴胡话,今年的供奉你别想要了!”
万了和尚双手合十,收起了不正经的嘴脸,瞬间便又像个高人了。他一脸肃穆地说:“小娘子有宿慧,应当去佛前修行。你莫断了这小娘子的超脱大道。”
苏雪遥不等谢衡月说话,她便柔声道:“多谢大师。然我六根不净,凡心难断,持不了戒律,便要辜负大师的美意了。”
谢衡月听她说“六根不净,凡心难断”的时候,心里一颤,他差一点便要问他,你是在说你舍不下我吗?你心中对我有几分情谊?你可曾像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
万了和尚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静慈师太说:“你肯定也没说动她!这一次我没输给你!”
静慈师太道:“师兄,你又说笑了。两年未见,师兄有礼了。”
谢衡月很奇怪万了和尚,怎么会认识这诡异的老尼姑。他本来打算追问和尚正事,见他跟尼姑搭上了话,便住了嘴,想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不曾想万了和尚已经坐在了桌子上,端起汤碗便喝。咕嘟咕嘟,一碗青笋蘑菇豆腐汤都被他灌下肚去。
他喝完了汤,一撇嘴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点,给老衲上筷子。喂,子白,给你这小子布施老衲的机会!”
谢衡月知道他的毛病,懒得跟他计较,唤人上新菜,并为他加了一副碗筷来。那和尚别看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吃起饭来犹如风卷残云,十分龙精虎猛。
苏雪遥这不是第一次看他吃饭,还是觉得很有趣。只见那老和尚话也顾不得说了,只一味埋头苦吃,一双筷子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谢衡月唤人添好的菜都一扫而光。
然后他重重放下筷子,抚着肚皮,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嘿嘿一笑说:“怎么没有酒肉?小子,娶了老婆没钱啦?这点儿饭食,一点儿抗饿的东西都没有,不等老衲回闻钟寺里,便会又饿了。”
说完他不死心地看着苏雪遥,又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小娘子,你可知道我闻钟寺持的戒律,跟别处不一样,你不必戒荤,想吃什么都行。小娘子要不要改主意啊?”
谢衡月黑了脸,这老和尚当他是死人啊,都被拒绝了,还贼心不死,这是欠打。
苏雪遥忍俊不禁,看了一眼谢衡月,唇边带笑,又摇了摇头。
老和尚一拍大腿,十分可惜地对谢衡月说:“都是你的错!要不这样,你也别做什么劳什子王爷了。剃了头发,来我这里做个头陀吧。我们有一支师兄,可以双修。小娘子要来,我可以找那厮为你受戒,你竟连子白都不用戒,小娘子你意下如何?”
静慈师太和谢衡月大惊失色,不由一起说:“万万不可。”
苏雪遥被他这样一说,红了脸。这老和尚一贯如此,没少挨打。要不是他在佛门中的辈分实在高,早就被开革了。
在座三人都知道他这怪脾气,见他说的不堪,皆转脸不予理会。
谢衡月得了苏雪遥的话,心里倒放松了不少,知道她是不会舍下他,被这些神道拐走了。他懒得跟这不着调的老和尚废话,直接对他说:“叫你来,是让你看看我王妃的病。”
万了和尚嘿嘿一笑,转头看着静慈师太说:“有这老尼姑,你不找她看,找我干嘛?老衲又不会看妇科。”
谢衡月知道老和尚疯疯癫癫的,说出来的话却不能不重视。他心中不由微微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得罪静慈老尼姑。
静慈师太闻言,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师兄莫开玩笑。”
她却转向苏雪遥说:“施主你身上的毒,中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入了肺腑。再这般下去,恐怕会危及性命。”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待要追问静慈师太为什么会认得此毒,然而他立时想到了事有轻重缓急,将他要出口的质问,生生咽了回去,同时收起了脸上的厉色。
谢衡月站了起来,恭敬地对师太行个礼:“师太慈悲,刚才本王多有得罪,还望师太不要怪罪。师太若出手救治王妃,您所求,本王无有不应。”
苏雪遥却非常震惊。不仅震惊于谢衡月那般骄傲也会为她低头,更震惊的是师太居然能解她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