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先命青山派人去拦阎温, 然后咬着牙喝了一碗参汤爬起来, 包裹的严严实实坐着步辇朝着定崇门的方向去。
阎温被十九派去的人拦在了定崇门,十九赶到的时候, 见阎温的车架还没走,顿时绽出了虚弱笑意。
还好,赶上了。
阎温坐在车中,十九步辇一落地, 他就掀开了车帘, 强行肃着一张脸,出言责备青山道,“陛下凤体欠安, 初秋风凉怎的竟将陛下就这么抬出来了。”
青山吃了个教训,心里无奈也只好认了,两个主子怎么了他反正也问不出, 明明昨日还守在床边, 梦里人家叫一声,他就在床边应一声,搞的青山连外间都不敢待,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再被灭了口。
今日见了人醒过来, 反倒肃起脸色,吓唬谁只吓唬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吧
青山撩起衣袍跪下, 十九和身边抬轿的仆从风风火火跑了一路, 现在都气喘吁吁, 小脸通红的宫女,也都跟着跪下谢罪。
十九这些日子吃的东西少,以往每次噩梦缠身,醒过来随便喝上一碗热乎的,哪怕只是水,也能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但是这次许是真的像太医说的气血两亏,追来的时候也来不及装扮粉饰,脸色真真是白中透青,比那日在御极殿还似鬼三分。
阎温出声呵斥了青山一番之后,咳了一下,将视线转到十九的身上,和十九深深的看过来的眼神一对视又像被烫了似的挪开视线,放下车帘冷声道,“陛下有何话非要此刻说,便进车里来吧。”
十九现在有点目眩,刚才看着阎温的影子晃了下,她感觉出来,阎温对她似有软化,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下来,她心中欢喜,根本没想着哭的。
青山对上十九的视线,朝她使了一个眼神,凑近了低声道,“方才在殿中老奴忘了说,大人他这几天都陪伴在陛下身侧”
青山学不出阎温守在床边的样子,觉得阎温低低应声的模样属实太牙酸,所以他顿了顿,依照着自己这么多年在阎温身边的经验,直接下了结论,“陛下当可放肆一些,如今病着,大人不会计较”
十九被青山给说笑了,只是她的笑容也显得尤为虚弱,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换个壮实点的男人,可能都不够一巴掌了。
两人不过在外耳语了两句,车里面阎温就等的不耐烦了,冷冷出声道“陛下既然无话说,青山,送陛下回”
十九踩着脚踏上了车,掀开车帘之后,阎温的话便戛然而止。
他看了十九一眼,沉着脸强忍着没去扶她,十九朝着他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挥了挥,她现在目眩的厉害,刚才走动了几步,更是气力不济,掀开帘子一弯腰,眼前顿时一黑,有那么几息,十九都失去了意识。
等到被掐着人中按醒时,熟悉的气息冲入鼻翼,她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趴伏在坚硬的胸膛,顿时脊梁骨一软,恨不能晕到地老天荒。
“陛下,”阎温察觉到十九醒了却还是趴在着不动,起初以为她是眩晕,等了片刻,发现她垂头偷偷的嗅自己的衣襟。
阎温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好似血液中千万只小蚂蚁,窸窸窣窣的在他的身体里穿行,也不知是痒还是疼,不知是想将怀里的人甩出去,还是抱的更紧些。
“陛下”阎温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搞不清楚就会觉得恐慌,恐慌的时候,旁人或许会正常表现或躲避或尖叫,但是阎温恐慌的时候,却会表现的更强硬。
他走的路,向来不允许他恐慌,也不允许他退缩半步。
因此他表现的像是在发怒,压抑住自己混乱的气息,“陛下自重”
十九本来趴在阎温的怀里装死,奢侈的享受阎温的怀抱,但是听闻阎温这么说,顿时轻声笑了起来。
“我如何敢不自重,”十九声音如蚊蝇,“我不过是目眩,大人莫要吓唬我。”
阎温深吸一口气,扶着十九的肩膀将她推起来,让她靠着车壁。
也不装腔作势了,直接道,“有话快说,今日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今日大人可否带我同去”十九靠着车壁,竭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很精神。“我保证”
“你这样还要跟着出去颠簸,是找死吗”阎温看了看十九的小白脸,没好气道。
说完之后没等十九有什么反应,自己先深吸一口气,阎温自诩在人前无论遭遇何事都能保证八风不动,不叫人轻易窥出喜恶。
可是在这小傀儡的面前,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会格外的无法自控,他稳了稳心神,将语调放缓,“宫门下钥之前我便会回来,陛下有话说,那时我再去凤栖宫详听可好”
十九看着阎温,眼神有点发飘,她此刻难受的厉害,显然是强撑精神,即便是阎温真的让她去,她也害怕自己到时候反倒会拖了阎温的后腿。
到这会儿,她也没时间想什么托词,朝前凑近了一点,伸手揪住了阎温袖口,摇了摇头,表示非要现在说不可。
阎温眉心微蹙,低头看了看十九揪着他袖口的举动,脑中闪过那天暗巷中看到的亲热画面,手指攥紧,强压着想要将十九甩开的欲望。
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十九,“说。”
十九也不废话,揪着阎温袖口晃了晃,闭眼靠着车厢,直接道,“我听青山说,近日城中有人利用奴隶恶意传播瘟疫。”
阎温眉头一挑,十九睁眼看了看他,笑道,“大人莫恼,我心不在权势,在何处大人咳咳,”十九咳了两声。
阎温以为她要将这话题跳过,抿住的唇才松一些,便听十九半死不活的语气接上,“大人自然悉知。”
阎温
“陛下若是无”阎温话说了一半,十九揪着他袖口的手指下滑,在他的手上轻点一下,而后色胆包天的勾住了他的手指。
“大人,听我说,”十九手上耍着流氓,面上肃起神色,“我知大人掌握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大人手段一向咳咳咳,一向神武。”
阎温这都要倒不上气了也不忘了拍马屁
十九说完自己也笑了,她这次真不是故意,只是对阎温的讨好,怕是已经融入骨子里
十九怕阎温不耐,加快语速道,“可即然有人恶意散步,必定有着精密计划与目的,大人手中握着他们的命门,要谨防咳咳,谨防他们狗急跳墙。”
阎温的眉梢挑的高高的,他知道小傀儡一向善于溜须拍马,混迹在市井中这手不能说不好,在有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毕竟忠言逆耳,有些话,即便他早就看破,也是爱听的。
她一直心知自己的避讳,所以无论他刻意放出的风,还是无意间被她获知的,只要关于朝政,从不会同他讨论半句,唯一一次插言的,也就王文那次。
他还是第一次听小傀儡这样坦诚的将这些事拿出来说。
阎温无论做何事,都不容旁人置喙半句,虽然他此刻心中已经开始不愉,却还是看着十九,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十九怎会不知阎温的脾性,她心知阎温忌讳,连忙开口继续,“大人,十九不关心江山百姓,十九知大人关心,十九只求大人咳咳万不能掉以轻心。”
阎温的神色缓和下来,被人挂念的滋味,阎温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十九此番话一说,阎温无所适从,语气不自觉又冷硬起来,心中措辞半晌,才幽幽开口,“老奴记着了,谢陛下挂念。”
十九最不爱听阎温自称老奴,他明明风光正好,只是不松口,若是有意寻伴儿,莫说手中权势,单凭这张脸,便不知道多少春闺少女,要跳河上吊的嫁给他。
阉人又如何十九自小便在窑子中见多了这事,男子后宅妻妾多了,有多少精力能够个个滋润,这还要刨除那看上去能夜御几女,实际真折腾上挨不过半柱香的花架子,且夫妻不同心,与守活寡也无甚区别。
十九见的多,看的开,心知恩爱男女不止一种亲昵姿势,是不是阉人,真的不太重要,唯一遗憾的,便是她无法为阎温留下一儿半女。
阎温一说老奴,十九边在他的手心掐了掐,阎温何时又被人如此占便宜过,额角的青筋鼓了起来,甩开十九的手,咬牙道,“陛下快回凤栖宫歇息吧”
十九看着阎温恼羞成怒,虽然此刻难受的很,可心中一片光明,此刻可与先前不一样,阎温无论是因为她病了,还是怜惜她看着快死了,都是在知她心意的情况下让她亲近,若说没有一点动容,十九是不信的。
阎温若是肯因为任何事妥协出卖色相,他便不是阎温,再说若真的他肯,哪里还轮得上自己的
十九欢喜的脑中敲锣打鼓,更是目眩不已,全身筋骨都疼,确实该好好休息,不能熬了,话也说完,只差最后一句,十九眯眼眼看阎温面带恼怒,怎么看怎么觉得招人。
想到青山说她可以放肆,她眼中含笑,又说道“大人你过来,还有最后一句,我说完了,便回凤栖宫,不耽搁大人行程。”
“什么”阎温警惕皱眉,只是十九如今这副形容看上去属实没有一点威胁,他这才放松警惕凑近一点,“要说什么磨磨蹭蹭”
“再近一点,”十九靠在马车车壁上,“此事至关重要,还请大人附耳过来”
阎温顿了一下,看了十九一眼,满脸写着怎么这么麻烦,但还是侧头凑近了十九。
十九看着阎温近在咫尺的侧脸,想起青山说的那些话,坏笑了一下,抬手勾住了阎温的脖子,毫无依照的将嘴唇贴了上去。
十九的嘴唇有些微凉,阎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好半晌都没有动作,连呼吸都停了。
十九都做好了被阎温推搡掐脖子甚至抽巴掌的准备,阎温却是一直僵着没动。
她微微勾起嘴唇,索性就着这种姿势,贴着阎温的脸,朝他耳边挪了挪,“大人千万记住,在府门前有石雕的街道上,不要下车,不要开窗。”
十九的气息都喷洒在阎温的侧脸,阎温窒息到脸色发红,猛的咳出来,才大梦初醒一般一把推开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