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襄和尴尬地笑了笑,他虽说是两榜进士,但除了会写八股文章与钻营官场外,对于政务其实是一窍不通的。
即便是当初张居正改革时搞清丈田亩,他也是让自己师爷来完成该项任务的,如今听胡天成说这么多要做的民政事务,他就有些懵逼了,不由得道:“想来和文忠公的清丈田亩法有些相似。”
米襄和以为这群造反者应该是敬仰张居正的,所以才要求一开始清丈田亩,也就自觉地尊称张居正为文忠公了。
“你没听明白,我们可不是学张居正,有听懂了的吗,听懂了的可直接代替他担任知县,不然就会被清算治罪!”
胡天成喊了一句。
这时候,一名叫耿乐的户房典吏站了出来:“小的听明白了个大概,同知老爷说的可是以有余而补不足?”
“你果然是个明白的,本官这就替你上奏,让上面任命你为知县。”
胡天成笑了起来。
而知县米襄和不禁大愕:“不是,同知,他不过是一白身,忝为我户房典吏,小的虽不才,却是两榜进士,小的于儒学造诣虽不高但也在他之上啊。”
“我只知道他比你更适合当知县。”
胡天成说着就大声喝道:“警务兵,将这个米襄和带下去,严加看守。”
米襄和很惊讶:“同知,这是为何,米某就算不能为知县官,但也是儒林士子,贵军若真欲一统天下,当礼贤下士才是啊。”
胡天成没有继续说什么,他没有时间去和米襄和嚼口舌。
因为他现在非常忙。
人民军现在的确很缺人才,尤其是内政人才,毕竟会读书不一定会管事,而会管事却必须要会读书。
所以,像胡天成这种会读书又会管事的内政人才自然在人民军内部非常忙,他和另外一名宁波府同知一样,要分管两个县的民政工作,从清算到分田地,都是需要花很多精力的。
耿乐成为了新的知县,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已经在大明朝不可能再当上县太爷的杂途出身的小吏会成为定海县知县,这让他在因为被人民军俘虏而感到惶恐之余,也有些兴奋。
也许是为了讨好人民军以求得活命的机会也许是抱着一丝可能会靠着人民军飞黄腾达的机会,也或许是已经走投无路的原因,耿乐很积极地推行着人民军的新政。
因致仕而回到家乡定海的明廷隆庆朝礼部右侍郎陈一麟很是着急,着急的他不知道人民军会如何处置他这些明廷官绅。
陈一麟一开始是本来想逃出城的,但在见到隔壁常举人也想出城而与人民军起冲突而被当场处死后,他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
接下来,陈一麟又想着主动求见人民军的头领,所以在被人民军请去开会时,他也曾表示愿意拿出部分钱粮捐资助饷,但人民军没有理会他,只让他暂时待在家中,配合人民军内政部的工作。
如今陈一麟是眼看着自己的田地与财产被勘查的一清二楚,他自然是很担心人民军会对他这样的官僚采取镇压政策。
“老爷,常家被抄没了,常家长房族长举人常务德及其次子常嘉被处斩,其二房常翰林也被处斩,其家产被全部抄没,田地已经充公!”
“不只是常家,做过一任知县的许老爷也被处斩,县太爷米襄和也被处斩,整个定海县的士绅有一大半被处置,如今这些人民军的警务兵正勒令他们交出家财,金银珠宝正一箱一箱地被运走,田契地契也被一箱一箱的烧掉。”
听着自己管家悄悄打听回的消息后,陈一麟差点没晕过去:“什么!这些天杀的贼寇,真是丧尽天良啊!”
“老爷,人民军的人来了!”
这时候,陈一麟的一名门房忙慌里慌张地跑了来。
陈一麟这一次则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陈老爷,本官乃新任知县耿乐,现在特来贵府找您商议要事,不知陈老爷可愿意相谈?”
耿乐问了陈一麟一句。
陈一麟现在已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敢再拜侍郎的架子,只得拱手道:“请县尊赐教。”
“陈侍郎教化有方,贵府竟无欺压百姓之举,故无人举报,我等也没查出罪责来,且本官也知道,你陈老爷是定海县有名的大善人,定海县每逢灾害,你们陈家必施舍粥米,定海县十座桥就有七座是你们陈家修的,所以,本官就不组织民众批斗你,也不审判你。”
耿乐说了起来。
陈一麟听耿乐这么说,心里大松一口气,心想自己倒是没想到昔日不过一些善举,今日居然可以免一死罪:“谢县尊宽恕之恩。”
“这不是本官宽恕你,是领袖陆远与定海县的庶民宽恕你。”
耿乐笑着说了一句。
陈一麟虽然愿意造福乡里,但内心里也不是真的说愿意把底层草民放在和自己一个等级的位置上,听耿乐这么说,他还有些恍然。
“陈老爷,你的思想觉悟要提高啊。”
耿乐脑瓜灵活,再加上他自己是小地主出身,因而对人民军内部的新思想接受的特别快,也就在见到陈一麟依旧没有把民众放在最高位置上时而提醒了一句。
陈一麟此时还是有些不明白思想觉悟是什么,但也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县尊责备的是。”
陈一麟内心对此是颇为悲愤的,要知道在人民军攻占定海县前,别说是本地知县,就是宁波府知府来见他都是跪着见他的,而如今一个人民军的一个定海县知县都能站在他面前说三道四,这对于他而言,产生心理落差岂能不大?
“按照人民军土地制度,所有土地皆属于领袖陆远所有,而领袖陆远仁德,故责令庶民可承包其田地,但不得买卖,豪富之族亦不得据有田地,有思想觉悟者,当主动上缴田地,官府可按一定补偿价补偿,若无思想觉悟者,以违抗政令为由全部处斩。”
耿乐说完就问着陈一麟:“陈老爷,你是愿意献土地还是不愿意献土地?”
“祖产岂可轻易投献,陈某当不起这个不孝之名,贵军既有仁德之心,又怎能逼迫陈某落下不孝之名!”
陈一麟自然舍不得自己家里的这些田地,要知道他家的这些田地是几代人通过考科举得来的投献土地或在灾年地价较低时买进的。
“既然如此,将陈一麟拉下去,处斩!”
耿乐一声令下,两名警务兵就把陈一麟给抓住了,陈一麟见此有些慌张起来:“且慢!陈某话还没有说完。”
于是,耿乐让陈一麟继续说了起来:“然忠孝自古难两全,为表忠心,陈氏愿献田地于人民军,不知可有多少补偿?”
“半价补偿!”
耿乐说了一句。
“这也太低了!”
陈一麟之子陈开瑜忙说了一句。
“和灾年时你们从百姓们手里买进的田地差不多!”
耿乐说着就又问道:“难道你们不肯吗?”
“开瑜!不要再说了,把钥匙拿出来,带县尊的人去库房。”
陈一麟说了一句。
无独有偶。
整个定海县内,劣绅豪强皆被处置,而有善名如陈氏这样的士绅家的田地也被人民军以半价收回。
而在人民军解除城内封禁后,这些因为有善名又愿意献出田地的士绅们也就聚集在了一起,抱团取暖起来。
这里面,陈一麟的身份地位最高,也就成了领头的。
“陈公,你说说这人民军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我家织坊虽然没有被收走,但却勒令我每年上报收入,还要求我必须给织工们发工钱,而且还要不低于最低工钱标准,还要我每年上交达一成多的税,我可是堂堂举人呢,他们居然征我们的税,已经勒令我补缴了之前的税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