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据韩冈所知,通过解试后的士子,称为贡生,也可称为举人。但与后世的举人不同,这不是一种终身通用的资历,而是一次性的资格。这次通过解试,去京中考进士不中,那三年后如若想再考进士,还得先参加解试并通过,否则照样没有贡生资格,去不了京中。
除非朝廷能改诗赋取士为经义策问取士,否则韩冈便无望一个进士。尽管如此,韩冈也从没有动过抄袭后世诗词的打算。没有底蕴就别骗人,你可以欺骗一时,却不可能欺骗一世。诗词歌赋是统称,不是抄两句歪诗就够的。
就算靠两首诗词换了点名声,到时有人请去赴宴,去还是不去?此时的宴席都要作诗助兴,一个剽窃者能在酒席上就做出应景的诗句?
这个时代文人的社交活动主要就是参加诗会。韩冈的记忆中就有七八次的经历。诗会上作诗,要分韵限韵,指物为诗。诗还要合情合景,不能海阔天空的乱来。韩冈不认为自己能达到被限定了韵脚,看着风景、器物,就能诌出一首好诗的水平。还有几人联句,押着韵脚,你一句我一句,将一首长诗敷演出来。这样的联句诗,不但韩冈的记忆中有,在红楼梦等古代小说中,也多有提及。
只有一两首上品,其余诗作皆是平平,在诗会上的表现甚至让人难以入目,差距如此反而会惹人疑窦。若本来就是八十多分的水平,一下考个满分,还能说是进步了。但本来只有二三十分的水准,得个一百分,哪个会相信?!
韩冈的前生留下的记忆中有诸多名家文集——虽然细节聊聊,但目录还是有的——其中诗词只占了小部分,除此之外,有表、有章、有传、有记、有论,还有赋、状、书等文体,不是局限于诗词两事。真要冒充个文学大家,各种文体都得涉猎。总不能只会诌两句诗词,赋不会写,表不会写,传记也不会写罢?
你可以找个借口说不再作诗,但日后找你写行状,写墓志铭,写事记的总不会少,外人可以不理,亲朋好友难道还能推吗?这时又该怎么蒙骗过去?事实上,没有点真材实料谁能蒙混上几十年?!
人心险恶,而文人尤甚。江淹仅是文字稍稍退步,就被嘲笑成江郎才尽。如果诗才忽高忽低,只有几首好诗出场,有可能不被人说成剽窃吗?
而且会做诗不代表会做官,历代重臣,有文名的极少极少。李白、杜甫都是一辈子潦倒,何必跑上去添个自己的名字。而且要当官,也不只进士一条路。陕西的进士一向不多,但当官的并不少,并不是非要考进士不可。
除了进士科外,朝廷还设有还有明经科等科目的举试,以选拔人才。韩冈的经义水平不错,明经科的难度又不高,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三十岁考上明经已经算老了,五十岁考上进士却还算年轻。前身留下的底子还在,韩冈自问只要辛苦几年,拿一个明经下来肯定要比进士容易得多。
即便不想参加考试,韩冈还有受人举荐而得官一途,这也是他信心的来源。西北战事频频,对人才的渴求远高于其他的地区。韩冈如今习练箭术,也是为了博个功名。只要比武夫有文才,比文人有武力,再凭借自己的头脑口才,混个出身真的不算难。
二十多年前,李元昊举起叛宋大旗,党项骑兵在西北纵横无忌。当时的北宋,已经三十余年不闻金鼓,朝中无人可用。范仲淹、韩琦等名臣,陆续从朝中来到西北,将陕西局势安定下来。这期间,多少关西英才都借势得荐,入朝为官。又有多少军中小卒趁势而起,一跃登天。
韩冈的老师张载,本也可能是其中的一分子。张载当时曾上书范仲淹,打算收复青唐吐蕃,作为攻打党项人的偏师。后来因范仲淹的劝告,张载才弃武从文去考了进士,并开始授徒讲学。可他自始至终都没忘了教授弟子兵法战策的学问,在如今大宋的各个儒家学派中,张载的关中学派【简称关学】是最为重视兵法的一脉。
张载三年前在京兆府的郡学中讲学,两年前为签书渭州军事判官,辅佐环庆路经略安抚使蔡挺处置军事,闲暇时也为诸徒授业,去岁又应邀在武功县绿野亭聚徒讲学。也许在中原横渠先生名气尚不算大,但在关西他却是德高望重,关西士子对其闻风景从。
韩冈忽然自嘲而笑,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自己的老师。曾拜张载为师,的确是自家的运气。不论哪个时代,出身名师,又有同窗守望相助,博取名望自当比其他的人要容易许多。张载这位老师是他此时最大的依仗,理所当然的韩冈必须去更深入的了解张载的理论。也就是基于这个理由,最近这段时间韩冈有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整理温习当初在张载身边听讲时留下的笔记上。
‘虚空即气。’‘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为太虚’
这张载对天地自然的看法,世界以气为核心,天地万物皆由气而生。把‘气’替换成物质,‘太虚’替换成宇宙,可以看出张载的理论根源是唯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