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相府。
自从李白垚入天牢再出天牢之后,高朋满座变得门可罗雀,今日来了位庙堂贵客,吏部尚书萧文睿,当李白垚得知朱紫袍匠到访,亲自敞开了中门,穿锦袍,顶乌纱,垂双臂,率领罗总管和相府下人,持后辈之礼相迎。
两位大宁重臣一路言谈甚欢,都是慰问彼此宗族老人,来到中堂,婢女早已备好了香茗,大家族最注重细微末节,看似是一碗茶,其实暗藏玄妙,烫了不行,凉了不行,一炷香内要倒掉数十碗,只为等待贵客来到中堂,端起碗那一刻,享用最佳饮茶时机。
萧文睿坐在主位,喝了口茶,笑道:“听闻你们李家才过完百岁高龄的老推官,纳了位年方二八的小娘子为妾,真是老当益壮,可喜可贺。前些天入宫下棋,圣人都有所耳闻,打算赐一块匾,提春华年年四个字。”
李白垚俊朗面容流露出尴尬神色,频频摇头道:“那名老推官虽是李家旁系,但论辈分,我得称呼一声祖爷爷,说不得,骂不得,只能由他心意去吧。”
“你也知道是一桩笑柄?”
萧文睿话锋一转,低声说道:“那你家若卿呢?才貌双绝,出身名门,嫁给柴子义那老小子为妾,岂不是更让人笑话?”
李白垚眉眼阴沉,一言不发。
萧文睿满脸肃容道:“柴家只不过是史州一寒门,柴贵妃凭借圣人恩宠,快要坐到后宫主位,柴子义呢,部院八品笔帖式,几年来步步高升,已经与你齐平,皇城行轿,恃宠而骄,如今又抱住了宰相杜斯通的大腿,想必不久之后,要骑在满朝文武头上作威作福喽,你这位柴子义的岳丈,或许能沾染些皇亲国戚的天威。”
李白垚深思熟虑之后,正色说道:“与柴家成为亲家,是家中犬子的下下策,若卿认,我也认,至于沾染皇亲国戚的天威,李家祖训家风犹在,白垚不敢辱没祖宗。”
一番话风轻云淡,却盖不住李家五百年的风骨。
萧文睿含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和李相同朝为官数十载,说句玩笑话,比对自己老婆都熟,传闻你出生时,你爹梦见一轮明月落入水瓮,然后一只白龟从水中浮起,特取名为白垚,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到如今大宁的中流砥柱,一路也是老夫看着走过来的,断然不是奸臣佞臣,只要守住本心,踏踏实实为官即可。”
李白垚站起身,施礼道:“世叔教诲,牢记于心。”
萧文睿低低手,示意他坐下,摆弄着茶碗,轻声道:“李相为了大宁,一辈子殚精竭虑,誉满天下,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配享太庙,流芳千古,可圣人没同意,最终只能进入李家宗祠,你可知为何?”
李白垚沉声道:“世人说,我爹是大宁权贵的宰相,而非大宁子民的宰相。”
萧文睿笑道:“也不全是,大宁重文轻武的风气,便是你爹和冯吉祥一手造成,那些武官憋了一肚子火,自然要想方设法报复,边防是他们的后花园,稍微散播出流言蜚语,大风一吹,就吹进了永宁城,吹进了朝堂,圣人为了平息武官怒火,要选出替罪羔羊,毕竟边关要由他们镇守,万不可动摇大宁根本。”
李白垚略带深意望着六部之首,蹙眉道:“世叔,这些话若流入圣人耳朵里,咱们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萧文睿大袖一挥,满不在乎笑道:“老头子若是害怕。早就被切成了肉段,喂了皇宫里的猫。你呀,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固执死板,像是我的恩师,那位酸溜溜的秦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