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圣,莫过于制度。”
“自我辅佐炎公以来,尽心尽力。”
“收盐铁之利,铸货币之道,平贫富之差,行仁德之事。”
“我担任相国以来,炎国百姓家家有余粮,年年有新衣,生活之富足,亘古未有。”
说到这里,荀虞颇为骄傲。
他这一生,精彩无比。
但要说最自傲的事情,并非帮助炎王齐争霸天下,开疆拓土。
也不是挥斥方遒,决胜千里之外,联盟诸侯覆灭公子壤的霸业。
更不是得到祁天子的赞扬,以及嘉奖。
他这一生,最自傲,最骄傲的事情,只有一件。
开太平!
护百姓!
他担任炎国相国以来,炎国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了质的飞跃。
天下承平,安居乐业。
人间最快乐之事,莫过于此。
张良亲眼见证荀虞的一生,对此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荀虞这些话,丝毫没有夸大。
在他成为炎国的相国前,炎国半数百姓衣食难以自足,稍微遇到些许天灾人祸就要卖儿卖女。很多百姓为了躲避朝廷征税,逃匿成为隐户。
而在荀虞成为相国后,不能说所有百姓都得到了改变。
但全国九成百姓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衣食无忧。
仅此一点,祁国自古从未有人做到过。
只是不等张良夸赞荀虞两句,荀虞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放肆,笑得悲凉,笑得无可奈何。
他悲凉道:“但成也今日,败也今日。”
“我今日之功绩,不足以洗刷后世之骂名。”
“天下之事,恶也。”
说到动情处,荀虞悲愤的泪水横流,只是这泪水与寻常人不同,尚未落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荀虞也没有精力理会这点小小的异样。
他叹息道:“我在世时,虽国家专营盐铁,行隐税,窃取百姓之财富,但取之有度,不损百姓生计。用之有度,不耗百姓心力。”
“然我死后,炎国绝无第二人可以做到。”
“炎公变了,宠信奸人,沉迷奢侈享受。”
“钱财取之无度,则百姓收益大减,生活困顿。国税用之如泥沙,则国库空虚,横征暴敛。”
“眼下炎国百姓尚有积蓄,尚有余粮,倒是能满足炎公索取。”
“可百姓产力有时,人力有度,储蓄有限,焉能无节制地满足炎公,满足那朝堂中饥肠辘辘的虎豹豺狼!”
“盐铁涨价一分,则百姓压力多三分。”
“盐铁涨价五分,则百姓必然流离失所。”
“我创建盐铁专营,行商品隐税,虽是为窃取百姓之财富,却也行仁善之德,平衡贫富,救济灾民。”
“这些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可这些政策到了那些奸人手中,必然取之于民以肥己,不顾天下百姓生死。”
张良眼睑微垂,颇为认同。
盐铁专营究竟是好,还是坏。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固定的答案。
这玩意看屁股。
帝王将相,诸侯权贵,用了没有说不好的。
独家经营,取天下之财入私库,怎么可能不好。
但对百姓而言,盐铁专营,意味着百姓没得选择。不论他们涨价多少,百姓都必须吞下去,咽下去,撑下去。
因为他们离不开盐铁。
没有铁,农民无法种田,工人无法做工,妇人无法做衣。
没有盐,都得死。
以盐铁掌控百姓生死命脉,从而掠夺百姓财富,实乃无解的局面。
荀虞悲凉叹道:“后世之人谈及今日,论及炎国百姓之生死困顿,必谈及吾之政策,吾之制度。”
“此制度在吾手中,强国富民。可在这些奸人手中,却成了迫害百姓的利器。”
“此大恶也,我罪在其首!”
荀虞说罢,痛饮一杯。
他创建盐铁专营,商品隐税,本意虽好,是为国家稳固,国强民富。
奈何制度如刀,落在恶人手里,再好的制度也要因为不受限制的权力,成为迫害百姓的屠刀。
制度之恶,当为天下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