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眉目慈悲，额心垂下一点形如雨滴的红玉，他微微侧首，那红玉随之倾向一旁，似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p>
小男孩宛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盈满泪水的眸中充斥着深切刻骨的恨毒，然而他并没有哭，反而拔足奔出屋子，冲到最近一户人家，急拍屋门，嘶声大喊：“赵叔，有马贼杀了我娘，赵叔……”</p>
村户被孩童的喊声惊动，陆陆续续打开屋门跑出来，几个负责村子巡防守卫的青壮男子高举火把，匆匆向这偏僻的住处赶来，急切呼唤道：“赵四娘子，奉儿……”</p>
男人望着屋外晃动的火光和人影，摇首叹息，缓缓起身道：“真是个傻孩子。”</p>
语落，人影一动，瞬息已至村中石坪。</p>
冷月如霜，宁静的山村中青萤飘飞，剑光过处，见血封喉，一剑一人，一步一杀！</p>
屠灭一村之人，对于剑术高绝的男人而言，不过只需一弹指的时间罢了。</p>
最后一个活人倒下，鲜红的血液高高溅起，有一点飞入男孩眼角，染红了他的整片视野。</p>
小小的村落，血流成河，尸横遍地。</p>
男人白衣胜雪，长剑斜指，鲜红的血沿着剑刃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没入尘土。</p>
“小孽种，轮到你了。”</p>
……</p>
少年猛地睁开双眼。</p>
点点青萤在眼前飞舞盘旋，少年仰面躺在石龟背上，瞳孔涣散，似乎是迷茫了一会，无法分清现在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身处现实。</p>
他慢慢爬坐起来，挥袖斥开青萤，单手支额，等待心中情绪平复，等待心底那只蠢蠢欲动的野兽重新藏入黑暗。</p>
“喵呜~”</p>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微的猫叫，赵奉仙回头，看到那只胖乎乎的九尾灵猫艰难从少女怀中挣脱出来，趴在少女身上，呆呆地看了看两只前爪。</p>
赵奉仙倾身，并拢二指，伸手往少女眉心灵台一探。</p>
片刻之后，冷嘲道：“本事没有，胆子倒大，居然敢以十成神识参悟剑神剑意，真是不自量力。”</p>
姜虞也不知为何，睡得迷迷糊糊间竟突然和十三郎交换了身体。</p>
她此刻听到赵奉仙贬损她不自量力，不由瞪圆了眼睛，气得两边的小胡子都翘直了。</p>
你要是早告诉我春风剑意不能如此参悟，我也不会干这种傻事啊。</p>
可惜她所有吐槽全都化为意义不明的喵喵声。</p>
赵奉仙双手合拢，捏住九尾灵猫的嘴巴，淡淡道：“叫起来真吵。”</p>
少年神色淡漠，姜虞却觉察他周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p>
她不由抬眼看向对方，发现少年眸色沉沉，盯着平静的湖面，低声道：“总算来了啊。”</p>
忽然，赵奉仙提起空食盒朝湖面上丢了出去！</p>
一股水流如箭，“砰”的一声撞上食盒，木制的盒子应声碎裂。</p>
赵奉仙手掌在石龟背上一按，借力跃起，像一只凶猛的鱼鹰，俯身贴着湖面滑过，每次伸手探入水中，必然要扼断一人脖颈。</p>
月光如银，照亮了幽暗的湖面，隐约可以看到水面下有无数人身鱼尾的人影游来游去，越来越多，慢慢向湖心处的玄武石像靠近。</p>
赵奉仙不得不退回石龟背上，他负手而立，眸光厉如鹰隼，迅速往湖面一扫，顷刻间，形势如何已了然于胸。</p>
他击杀了西府君的爱妾西府海棠，此君自然要找他报仇。</p>
从他回到黑水城的那刻起，西府君派来的杀手就已经进入城中埋伏。</p>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被人窥视感觉，因此今夜故意出城，卖了个破绽，目的就是要引这批杀手动手。</p>
水底下的鱼妖水族不足为惧，真正致命的应该是藏匿于夜色中的影之一族。</p>
鱼妖们通过流动的水波互相传递消息：“上啊兄弟们，西府君说了，谁能杀了这小子为他的爱妾报仇，谁就能得到一座灵矿！”</p>
鱼妖们受到鼓动，前赴后继地跃出水面，结果未及靠近就被少年掌风击落。</p>
鱼妖们不但不感泄气，反而愈发热血沸腾。</p>
“杀啊！杀啊！”</p>
“冲啊，趁他驭使不了行尸，取了这小贼狗命！”</p>
无声的嘶喊震彻整个万里湖。</p>
一只鱼妖拼着被赵奉仙一掌拍断几根肋骨的风险，鱼尾猛击水面，借力弹起，挥舞鱼叉向石龟上的少年刺去——</p>
少年亦跃身而起，手上一弯银光闪过，刀锋轻轻掠过来犯者雪白的脖颈。</p>
刷拉——</p>
鱼妖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重重跌回水中，尸首分离。</p>
这一切都发生眨眼之间，下一瞬，少年又旋身飞回石龟背上，双手各持一柄形如弯月的弯刀，刀光如电，凌厉的刀势中却又带了股诡异的柔劲，若是虞春秋在此处，必要拍手称好。</p>
这少年受了他一剑，竟然立即就领悟了春风剑意的精髓。虽然火候尚浅，但假以时日追赶上他，亦非不可想之事。</p>
围杀者虽众，但少年一刀一个，不过一炷香时间，已杀了近半。</p>
湖面上挨挨挤挤地浮满了鱼妖的尸体，弯刀上也凝了一层诡艳的血色。</p>
忽然，少年旋身疾转，弯刀在手中转过一圈，砍中一只灰色的虚影。</p>
刀锋掠过，鲜血喷涌，甚至有一些还溅到九尾灵猫和熟睡的少女面上。</p>
赵奉仙双手持刀，与那灰影擦身而过，刀势回转，再次掠向那灰影颈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