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城地势险要,东南西三面环山,而北面则横有一渊千丈深的悬崖。</p>
如果要进城,只能选择东边群山挤压出的沟壑,那沟壑经由耶律氏两代人开凿,终于凿成一条通往主城的石头道。</p>
这条石头道路耗费两代寒山城主的心血，宽可同时容纳四辆马车并驾齐驱。</p>
寒山城夏冷，冬寒,春霜,秋冻,一年皑皑白雪。</p>
它的得名正由此——常年积雪不化。</p>
很冷。</p>
婚车缓缓沿着石头道前进，骑马走在前面的齐国勇士个个重裘高领,然而冷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染上一层薄红。</p>
喷嚏声不绝于耳。</p>
“咴儿——”又一匹拉车的骏马倒下。</p>
侍卫们围上来查看那匹马,只见那匹壮硕的马儿四蹄僵硬，尾巴根根冻直发硬,鬃毛僵斜着，眼睛半眯半睁，已然没有一点活气。</p>
换马还需要一阵工夫。</p>
侍卫长吩咐着手下的牵马套绳,抬眼望见婚车前端的车夫举起马鞭朝他示意，深感不妙的侍卫长喉头微动,忙不迭单膝跪在马车平栏前,垂首向里面的人请罪道。</p>
“请令和公主安心，只怪属下办事不力，但属下已经差人去牵可尔将军的马匹,保证黄昏前抵达寒山城。”</p>
“你这差事办的漂亮，横竖我是要赏你的。”</p>
马车内的令和笑语连连，小火炉里的银碳灼得侧脸温热，一圈桃红色的嫣然入眼妩媚。</p>
但眼里没有笑意。</p>
车外的侍卫长吁了一口气，闻言不由心下窃喜，但面上推辞道：“属下不敢奢求赏赐，为大齐为陛下……为公主理当尽心尽力。”</p>
“好极了！就冲你的尽心尽力，本公主怎么能够吝啬赏赐呢，伯骨一加，替本公主赏赐侍卫长！”</p>
“唰”地一道长鞭从车夫手里甩出，鞭身不偏不歪飞落至侍卫长的左脸上。</p>
力道非常狠辣，单膝跪地的侍卫长顿时鲜血淋漓。</p>
但侍卫长哪里敢擦弄，三魂当场吓走二魄，抖着双膝落地，从车外翻倒在石头地面，伏卧道旁像一条狗。</p>
“属下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求求令和公主饶属下一命……”</p>
“呵，你这条命皮实得狠，做事之前也不知道掂量掂量，本公主的婢女也是你能欺负的？”</p>
欺负婢女？！</p>
侍卫长急忙解释道：“是是是，原是今天早上天冷，属下多喝了几杯糊涂坏事。”</p>
眼里虽然害怕依旧，但害怕中微露一丝侥幸，他如蒙大赦一般偷乐，原来令和公主处罚他居然不是因为劣马的事！</p>
算算就光这几天，拉动婚车的马匹冻死了七八，不仅预示出嫁的兆头极为不好，更让人对这批马匹的优劣产生怀疑。</p>
而朝廷明明拨了几万的真金白银，寒山城天寒地冻，只有上等良马易行。</p>
贪婪为牢。</p>
出发前他擅作主张，偷偷将此次送嫁的一半良马换成便宜的劣马，竟狗胆包天以次充好，而那些中饱私囊的银子，早就被嫖赌输得一干二净。</p>
还能活吧。</p>
侍卫长忐忑不安的心跳渐渐平缓——公主没有责怪马匹的问题，只为自己调戏了她的婢女。</p>
也就折了公主一点面子的小事。</p>
今天早上他是瞧着那个婢女有几分姿色就随口逗弄了几句，甚至动手动脚扯破了人家的衣服，但这半个月行军苦寒无趣，更何况能被自己瞧上，也算那婢女的造化。</p>
公主只为寻回那点面子而已。</p>
车内，令和玩着金钗的手一紧，目寒声热，最后淡淡笑开。</p>
“哦，原来是喝酒误事，都怨本公主的小南笨手笨脚，居然不懂承受你的情意，按理也该罚她。”</p>
“那属下……再帮公主寻几个机敏的？”</p>
看样子，令和公主的气大概是消了吧，甜嘴殷勤的侍卫长刚抬起头，目光所到之处，只见马夫侧耳低首对着门内，先是点点头，然后稳健地跳下马车，靴子正对他走来。</p>
车夫膀臂粗厚，沉声道：“公主命令对你小惩大诫，请侍卫长双手拉直自己的脖子。”</p>
“诶，是是是小惩好。”侍卫长笑着举起双手托住自己的脖子。</p>
下一刻白光扫过周围人的眼睛，弯刀出鞘迅速，手法干脆利落，回鞘时还带着一线温热的血。</p>
咔！</p>
侍卫长的头颅滚到右侧的石头缝里。</p>
一双眼睛瞪得浑圆。</p>
不慌不忙的车夫挥挥手，扣紧腰间的弯刀，面无表情道。</p>
“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