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问出口，忽听一阵杂乱而轻盈的脚步渐近，打断了虞扶尘的关怀。</p>
还当是哪位佛修烦闷愁郁才会来此散心，没想到自层叠松林中穿梭而来的，竟是只通体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雄鹿。</p>
眉间一道殷红，一双长角威风凛凛，步伐轻盈，每跨出一步，都要伫立须臾，借以观察周遭动向，很是戒备。</p>
在看到风长欢时，白鹿清澈的淡青色眼眸一亮，引颈啼鸣一声，快步上前，兴奋的绕着他蹦跳数圈。</p>
待平静下来后，又顺从的低下头来，伸出粉嫩小舌轻轻舔舐着那人的脸。</p>
分明比风长欢还高了许多，这庞然大物低垂着眼睫，将头靠在那人颈窝，不断向前拱着，似是在撒娇。</p>
风长欢眼中有惊喜，抱着白鹿的长颈，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欢喜。</p>
可笑着笑着，他便哭了。</p>
虞扶尘听到一声啜泣，随即两行血泪自他眼角滑落，与苍白的面色相配，触目惊心。</p>
这……竟是他获救后初次在人前落泪。</p>
虞扶尘想上前安慰，可他立在原处，身子僵硬的迈不开步来。</p>
片刻之前，他还指责风长欢冷血至极，现在看来是他错了……</p>
不是不痛，不是不苦，只是身处风长欢的立场，他无法对人敞开心扉，倾诉一腔柔情。</p>
同是长住佛宗十年之久，同是与虚云大师相伴为友，自己的煎熬，又何尝不是他的痛苦？</p>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虞扶尘自认将双倍的痛苦强加于风长欢，若他听得自己因无知而发出的责备，该有多难过？</p>
冷血至极……不是的，他没有。</p>
虞扶尘不敢深思，向那人背影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不敢更近一步，也不甘退后分毫。</p>
到底还是抚上那人清瘦的肩头，低吟一声：“对不住，是我错怪了你。”</p>
风长欢身子一颤，没有做出回应，反倒是仙鹿眯起双眼，含着敌意审视着陌生人，同时迈步上前，将风长欢护的紧。</p>
“启明仙鹿，那是他从前的坐骑。”明斯年掏出帕子来擦着嘴，解释道：“临行时祖师吩咐我要在佛宗将短笛交给他，没想到仙鹿竟还活着。”</p>
“听老和尚说，他从前便是在佛宗长大，如此想来也不奇怪。”</p>
“不要妄自揣测旁人。你应该也发现了，他的神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虚云大师圆寂，他会痛苦，会悲伤，会难过，可他也有茫然不知的时候，不明白心中那种情感从何而来，只会感到不适。”</p>
明斯年幽幽瞥了虞扶尘一眼：“我没有说错，三魂七魄支离破碎的人，根本算不得活人。”</p>
闻他此言，虞扶尘心头一震，随即像是被人死死攫着，抽离身体一般的疼，令他额头冒出颗颗汗珠，眼前一黑，脚下不稳，不得不扶住了身旁的明斯年，大口喘着粗气。</p>
“喂！你怎么回事？”</p>
“没什么，就是有点晕。”</p>
又来了，熟悉的眩晕。</p>
每当谈及对风长欢不利的话时，虞扶尘都会感到心口要将他生生撕裂一般的疼，几乎要夺去理智。</p>
为什么？难不成真正与他过往有关的并非佛宗，而是风长欢？？</p>
后者觉察到二人的异样，待情绪稳定后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回头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满面血迹被他蹭的糊作一团，看起来更骇人了……</p>
“喂，你还走得动吗，带他去洗把脸吧……”</p>
“等会儿，我有点肾亏，不大想动。”</p>
仙鹿踏着步子随风长欢上前，他眨巴着眼睛，点了点明斯年的胸口，又看了看仙鹿。</p>
灵物立即了然，将长角送上前去，一时失了轻重，看起来好似以凶器直逼咽喉一般，令明斯年不得不后退几步，后背都贴上了石壁。</p>
见状，风长欢拉过虞扶尘的手，在他掌心来写写划划。</p>
“他说要你取仙鹿的茸血疗伤。”</p>
他的手很凉，刺骨的凉，被他触碰着，虞扶尘觉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心里还有一丝不爽。</p>
这话说给明斯年不是更合适吗？为什么非要和他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成什么样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