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虎一念及此，冷汗涔涔渗出，浸透了光滑的皮毛。</p>
“带、带人……”它在同辈中首屈一指的聪颖，率先学会了化形，能变作人样。但毕竟掌握得不甚熟练，要在变回兽形后还能说人话，略微有些勉强，咬字不甚清晰，每每开口都像是要咬着舌头似的，“当、当真似宁……”</p>
一道劲气自对方手中弹出，注入它的体内，它转瞬便能把舌头伸直了：“大人，当真是您！您回来了！”</p>
又开心地想要绕着对方乱转，忘了自己的尾巴还被踩着，前爪一伸，又趴在了地上。</p>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怪不得会在闹市行窃，还叫人捉了个正着。</p>
澹台千里俯视着这在人前也应当威风凛凛的同族，缓缓开口道：“怎的从族里跑了出来？”</p>
“贪、贪玩。”幼虎如同做坏事被长辈抓个正着的顽童，底气不足，虚弱地说道，“瞧见这边好吃好喝的多，一时没禁住诱惑……”</p>
“不是为着小姑娘？”</p>
幼虎着急辩解道：“那是后来才遇着的！”</p>
澹台千里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声，方接着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p>
“过了上巳就回去，族里还有许多事要忙。”幼虎说起这事，兴致又提高了几分，洋洋得意道，“他们都想来呢，可惜没我厉害，还没法变作人形，啧……”</p>
话音戛然而止。</p>
它想到眼前这位是族中近百年，乃至近千年来最了不得的人物，它这点天赋放在对方面前，便是难以与日月之辉争光的米粒，哪里还得意的下去。</p>
好在对方大人有大量，没同它计较，只道：“玩完了便回去，少惹事。没本事又尽闯祸，早晚吃个大教训。”</p>
“我记下了，大人！”</p>
“也莫再做偷奸耍滑的勾当，有这一身力气，耐摔耐打，做些什么不好。”</p>
“好的，大人！”</p>
“那便走罢。”</p>
幼虎乖巧服帖地一甩尾巴，才发觉尾巴能动了。它依依不舍地紧黏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怎么也不愿和对方分开。</p>
“还有一事。”澹台千里停下步子，朝幼虎说道，“倘若当真喜欢那小姑娘，将人追到手也无妨。记着，下手宜速不宜缓，宜快不宜迟。”</p>
世人大多慕强，妖族更是如此。眼前站着的就是妖族的至强者，幼虎从懵懂知事起听到的就是对方如何开山裂海的传闻，对对方简直佩服得不得了。否则教训的话它听得多了去了，它都一听便忘，哪里能入得了耳？</p>
这时听对方说要快些将心上人追到手，更觉得对方说的哪哪都顺耳，哪哪都有道理。</p>
它双眼放光，甩着尾巴围绕对方转圈，情真意切道：“大人当真对世间的道理知之甚深！连这等事也有独到见解！”</p>
妖族又重实战，轻虚理，它见澹台千里身形高大，容貌俊美，忍不住又夸赞道：“想必以大人的飒爽英姿，早已折服无数世人，身经百战！还有旁的事大人可以教我吗！”</p>
澹台千里沉默片刻，道：“滚。”</p>
幼虎夹起尾巴，圆润敏捷地滚了。一路上不知踏碎多少落叶，撞翻几多灌木。</p>
澹台千里缓缓踱至一棵枯树旁，略一扬手，便取下挂在梢头的罩帽重新戴好。</p>
再行数步，便见地上软趴趴地瘫着一摊衣衫，正是幼虎变回原形时抖落的。不知他是从哪户富贵人家偷来的衣裳，下次再变回人形，恐怕还要麻烦的重新去偷一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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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思续了两壶茶，也没见澹台千里回来，倒是从冯家二人口中将上巳节的风俗套了个七七八八。裴湛之内敛，冯恒又是有家室的人了，说话要紧着分寸，一说到那奔放处，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陆九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费了些工夫才将那些事挖掘出来。</p>
上巳节乃从古时“祓禊”的习俗流变而来，本是趁着一年之初在水边洗濯积垢、除恶驱邪的祭礼。悬泉道地处西荒，经年干旱，只有初春时积雪消融，方才有河水流经，因此这祭礼之义渐渐从除恶变作了迎春。</p>
春日回暖，万物萌生，飞禽走兽都到了繁衍的时节……</p>
原本在水边洗濯身子是为了去垢，经历数变，到了如今就成了求偶的盛会。年轻男女隔河相望，追逐戏水，若是彼此看对了眼，正好趁着夜黑风高，朝河边深林中一滚了事。</p>
“大抵便是如此。”冯恒委婉地说完，仍要表明清白，道，“我也是从别处听闻，自己却不曾去过。”</p>
裴湛之轻声道：“看看也无妨。”</p>
冯恒哪里敢接这种话，直道：“不妥，不妥。”</p>
陆九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打转，心中揣度道，要是撺掇撺掇他们一同去看热闹，能不能成呢？冯兄多半不敢，还得看裴湛之的心意……</p>
冯恒在杀人不见血的话锋中左闪右避，生怕一时不慎掉进坑里，正瞧见远处走来一人，喜得起身相迎，扬声道：“澹台兄弟，你可算回来了！”</p>
陆九思将头一转，打趣道：“哟，送完私生子啦。”</p>
澹台千里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能生？”</p>
陆九思：“……”</p>
澹台千里偏头看向裴湛之，沉声道：“那小子行事无状，我已教训过他一顿。他说对不住你，来日要好好同你道一声谢，你若不嫌弃，上巳节在河边等他便好。”</p>
数里之外，幼虎在林间急奔，忽的打了个喷嚏。</p>
它晃了晃脑袋，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大人都说了，下手要趁早，它要赶紧包揽些活，攒点银子讨媳妇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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