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千里斜他一眼，让他好生看看。</p>
他是骑在骆驼上不错，可澹台千里也没好上多少，双手正捧着个鎏金铜佛像，足有小半人高，佛像上还插着炷熏香，说是一年到头都不能断，每每要熄了便要续上；在佛像与胸口间，斜斜插了个万花筒；右手手腕上还挂了串兽骨做的风铃，一抬臂便晃得叮当作响。</p>
这要如何追贼？</p>
陆九思“唉”了一声，双脚都蹬开脚蹬，手掌在驼峰上用力一撑，身子便凌空拔高半丈，落下时脚尖稳稳定在驼峰之间。</p>
他纵目望去，那偷了钱袋的小贼已穿过人群，跑到了集市那头。要是下地再追就太慢了，陆九思犹豫片刻，足尖轻点，便自驼峰上轻身一跃，落在了前方另一头骆驼背上。</p>
“啊！！”骆驼的主人发出一声惊叹。杂耍也没有这般厉害啊！</p>
陆九思在驼峰上晃了一下，很快稳住身形，在旁人眼中便如同飞檐走壁般穿过那一排齐齐站着的骆驼。</p>
身形过处，人仰驼翻。</p>
“对不住！”</p>
“借过！”</p>
“抓贼！！”</p>
总有要落地的时候，陆九思的身形在空中轻巧地划过一道长弧，双手展开有如推磨，拨开挡在身前的如潮人海。</p>
或有避闪不及，眼看要一脚踩上农夫装在笼中的小鸡仔，他便强扭过身子，以常人绝不可能做出的姿态险险避开。又有被避让人群撞翻的棚架，他于百忙之间还抽空扶了一扶，将斜倒的竹竿稳稳插回地上，朝摊主道“不必谢”！</p>
饶是如此，他与那小贼也越来越近。</p>
忽的，他脚步一顿，朝坐在茶寮中的裴湛之喊道：“嫂子，捉贼！”</p>
裴湛之从集市被搅得鸡飞狗跳时便站起了身，但见陆九思一路势如破竹般追来，原以为这事同他不会有什么干系。若要捉贼，陆九思一人出手也尽够了。听他这么一声喊，身形一滞，手掌却下意识按住了别在腰侧的木剑。</p>
这是陆九思随手削了送与他的，说的分量不重，正适合他这样力弱的人使。</p>
裴湛之在一路上练的最多的便是拔剑、收剑，旁的剑招还没来得及细细学过。一听陆九思喊他，第一反应便是拔剑出鞘！</p>
他一直在关注着局势，一眼便找到那道正穿过人群的瘦小身影。略摸估算两人间的距离，得出“来得及”的结论，他手腕一翻，使出的便是平平无奇的开山式。</p>
这招剑式没有任何花哨之处，只重在一劈一刺。掐的时间正在好处，在那小贼越过人群，自茶寮旁跑过时，剑锋正擦过他的裤腰，随即斜挑向上，没有伤到他分毫。</p>
但那裤腰带却已经被挑断了。</p>
粗布长裤登时从那小贼的腰间滑了下来。小贼性子机敏，才迈开半步便察觉不对，眼疾手快的抓住裤腰朝上一扯，侥幸没被绊倒，也没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p>
但双手拽着裤腰带，如何还能跑得快？</p>
冯恒不敢让裴湛之一人受累，仗着多年跑商，体力充沛，快步上前拦住行动不便的小贼，将人狠狠掼到地上，反钳住对方的双臂。</p>
陆九思这时才匆匆赶到。</p>
裴湛之见他面色似有些苍白，关切问道：“没事吧？”</p>
陆九思摇了摇头，双手一叉腰，道：“能有什么事？就是跑岔气了。”</p>
但他似当真跑累了，说了这么句话的工夫，便不由从茶寮里拖了张长凳坐下，又抿了口茶，歇了一阵，方道：“你摸摸他的衣袖，我瞧见他偷了个钱袋，多半藏在那里。”</p>
裴湛之在那小贼身旁蹲了下来，伸手便要去探他的衣袖。</p>
小贼闻声激烈地挣扎起来，冯恒一个八尺壮汉，险些都压不住他。眼看人如黄鳝般将从手中溜走，忽有一道黑影自空中落下，稳稳压在那小贼背上。</p>
澹台千里放下怀中捧着的鎏金铜佛，指了身后不远处一名面色焦急的妇人，道：“失主。”</p>
裴湛之朝被铜佛压住的小贼道了声歉，随即从他衣袖中摸出钱袋，交还给失主。</p>
原本已到手的鸭子飞了，那小毛贼既急又恼，左右四顾时瞧见裴湛之脸上的伤疤，记起就是这人挑破了他的裤腰带，连累他被抓住，张口骂了一声：“丑八怪！要你多管闲事！”</p>
裴湛之微微一怔，他没戴罩帽多日，不曾受过旁人辱骂，原已将这事淡忘了。今日又被人提起，才明白旁人其实都眼见心明，只是不便说出口罢了。</p>
他心境渐开，倒没有被这一句话所伤，冯恒却听不得旁人说他不好，狠狠拧了那小贼的胳膊，呵斥道：“闭嘴！”</p>
那小贼蓬头垢面，声音倒清脆得很，直嚷道：“我便要说！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p>
澹台千里一手按在铜佛佛首，便要压下，让他尝尝泰山压顶的滋味。</p>
陆九思道：“才几岁，学了几句骂人的话，便到处乱说么？把他带过来，我好好骂骂他。”</p>
听他一说，其余三人才发觉这偷了钱袋的小贼不只是身形瘦小，年纪亦是不大。</p>
看那满是稚气的脸庞，至多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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