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叉竿好巧不巧,正落在了陆九思的脑门上，和在藏书楼中撞到的地方左右相隔不过寸许，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p>
他踉跄着退后了半步,被江云涯伸手扶住。</p>
江云涯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一手干脆利落地射出道剑气，将叉竿斩成两截。</p>
断成两截的竹竿骨碌碌地滚出一段距离，撞到了崔折剑的鞋尖上。</p>
崔折剑小心地抬起脚,避开竹竿，疑惑地问：“哪来的竿子？怎么断了？”他想了想，要是让这竹竿在地上滚着，兴许会害人跌跤,便弯腰追出了一小段路。</p>
“陆师兄,这两截……”崔折剑捡起两截竹竿握在手中,正朝回走，忽见竹舍的正门从内打开,这间清雅住所的主人从屋中走了出来。</p>
“祭、祭酒大人？”</p>
崔折剑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只是跟着陆师兄和江师兄到处散心,就能撞见学院祭酒。</p>
敬仰许久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他双颊猛地涨红,情不自禁想靠近对方，看到手中握着的两截竹竿才羞愧止步。</p>
“不是,不是我……”崔折剑心中大急,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p>
祭酒在石阶前停下步子,看着他温和道：“先把竿子放下吧，靠墙放着，就不会有人踩到了。”</p>
崔折剑附和道：“大人的话太在理了！”</p>
说完这一句，他又想挤出些夸赞的话，奈何胸中墨水有限，吭哧半日也没能再憋出几个字。他不由想道，祭酒大人当真是仙风道骨，他半天没说话，对方也没出声催促啊。</p>
等他打好腹稿，抬起头来准备吱声时，才发现祭酒根本没有看着他。</p>
崔折剑：“……”</p>
“你来找我，是有事吗？”祭酒轻声问。</p>
陆九思动作敏捷的捂住了额头，用手掌挡住被敲出来的红痕，应声道：“嗯。”</p>
对方的目光虚虚落在他身上，轻若清风，爽如朗月，让他想起对方在藏书楼中替他擦药时，手指带来的也是一样冰冰凉凉的触感。</p>
“你之前落了东西在藏书楼里。”陆九思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那条素白绸带，“正好我捡到了，就给你送过来。”</p>
对方笑了笑，道：“有劳了。”</p>
陆九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当真为对方考虑，他就不该把这条绸带拿出藏书楼。对方丢了东西，自然会回去找，他从中一作梗，反倒是折腾了。</p>
他壮着胆子问道：“我替你系回去吧？”</p>
对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陆九思就当他同意了。握在手中的绸带瞬间像是变作了剪烛时迸出的烛花，烫得他指尖发麻。</p>
这绸带原先是系在对方双眼上的。要和对方离得很近，才能把绸带系回去。</p>
他的手指会碰到对方的发丝，甚至会从那柔顺的青丝中穿过。他的鼻息就落在对方领口，甚至会从衣衫的缝隙中钻进颈侧。</p>
“小师叔，我来吧。”</p>
江云涯出手如电，在陆九思看清楚他的动作前就夺过了绸带，脚下生风，绕到了祭酒身后。</p>
他神情肃穆，不像是要顺手替人系条绸带，像是准备上战场杀敌似的，肢体也极僵硬，手臂一抬，便将那条绸带从祭酒的眼前绕了过去。</p>
陆九思忙道：“轻一点。”</p>
祭酒倒是笑得温和，但他怕江云涯动作粗暴，伤到对方。</p>
江云涯抿了抿嘴，指尖拈住绸带，尽可能克制地、轻缓地把两端合拢，利索地打了个结。做完这一切后，他立刻退开。</p>
“小师叔，东西已经还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江云涯两眼巴巴地看着陆九思，“快到开饭的时辰了，我有些饿了。”</p>
陆九思最招架不住他这种两眼湿漉漉，满是期待的目光，半是不舍半是遗憾道：“那……”他看着那绸带系得不甚好，有些偏了，不知道祭酒能不能习惯。</p>
祭酒伸手扶了扶绸带，缓声道：“不如在鄙舍用一顿饭，省得匆匆忙忙赶回去。你们意下如何呢？”</p>
江云涯不想答应。</p>
陆九思不便作声。</p>
崔折剑最是痛快，心中郁结一荡而尽，想到能和祭酒大人同桌而食便脱口道：“好！！”</p>
祭酒笑道：“请。”</p>
几人进了屋。</p>
屋中布置十分清简，正堂中只有五六张竹椅，数张小几，此外连些屏风、香炉、花插一类的摆设都没有，空空荡荡。好在四下开窗，有窗外风光入眼，远胜世间富贵人家满墙满屋的花鸟画。</p>
陆九思又是想多看看对方的住处到底长什么模样，视线又不想离开对方，一时间忙不过来，只恨自己没多长双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