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教习的想法与他们不同。在测完所有人的资质，一一记下后，王教习将那本名册放在一边，打开随身背来的书箧。</p>
书箧长约尺余，宽近七寸，高只一臂，由梨木制成，通常分为数格，分放书册与文房四宝。</p>
王教习背来的这一只却与众不同，中无横隔，浑然一体，外加铁皮包角，看着十分坚固。他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书箧，双手平举从中端出一个……</p>
“陆九思，你说，这是什么？”</p>
王教习仿佛和陆九思卯上劲了，教舍里有二三十名弟子，他独独叫起了陆九思。</p>
陆九思抬起头，看了眼被教习小心捧在手中的物件，不太敢认。他偏头去看江云涯，可惜江云涯对阵法同样一无所知，在他的注视下羞愧地低下了头。</p>
再隔开一座的是崔折剑。崔家家学渊博，他倒是略知一二，正要张口给些提示，就被王教习一眼看穿：“自己想，看别人做什么？！”</p>
陆九思转回头，盯着物件看了又看，迟疑道：“……罗盘？”</p>
那物件四角方正，上有圆盘，似乎还刻着不少字符，和算命先生拿的风水罗盘模样倒很相像。</p>
江云涯立刻点了点头。</p>
崔折剑默默冲他比了个手势，像是提醒他说错了。</p>
王教习不动声色道：“你再想想。”</p>
陆九思是真的想不出来。</p>
王教习的目光扫过众人，点了点头道：“好。陆九思，你继续。”</p>
陆九思：“……”</p>
王教习：“继续猜。”</p>
陆九思：“六博盘？”</p>
原主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陆九思依稀记得他倒挺爱这种和后世飞行棋相近的游戏。六博的棋盘，看样子和王教习手中的物件也有两三分相似。</p>
崔折剑小声问：“六博是甚么？”崔家严禁小辈博戏，他从未接触过这种游乐把戏，还以为是某种自己不了解的阵法。</p>
江云涯照旧点头，还拉了拉陆九思的衣袖让他坐下，免得久站伤身。</p>
倒是那先前接连吃瘪的钟池咬紧下唇，似想扬手作答。他迟疑间，王教习已转身走到书箧边，将手中的方盒状硬物放在书箧上，好叫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p>
他抚摸着方盒的棱角边沿，指掌动作温柔的叫众人心头麻烦，直觉得那该是小娘子抚摸珠钗玉佩，老大娘抚摸锅碗瓢盆时该有的神情和动作，和王教习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搭。</p>
“这是式盘。”王教习道。</p>
剑修嗜剑如命，须得日日勤擦拭，片刻不离身。式盘对专修阵法的修士而言同样如此，若有亲自炼化的式盘傍身，他们能施展出的阵法便有百倍威力。</p>
王教习郑重道：“此盘名唤望山河。”</p>
式盘铁胎铜骨，分量极重，王教习却单手可将其稳稳托起。</p>
他一指点向下层的方盘，道：“这是地盘。”</p>
“外为二十八宿。”</p>
“内纳四方时辰。”</p>
篆文雕刻在铁盘上，勾以金线，众人虽说目力都不差，按理也看不周全。但在王教习的指尖与式盘相触的一刻，那些篆文便如同被人攥紧，自盘面硬生生提挈到了半空之中。</p>
闪着金光的篆字漂浮在空中，有如萤火，登时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p>
连本来又有些困意翻涌的陆九思都打起精神，盯住王教习。</p>
他在第一排，又是站着，比旁人看得更为清楚，那些篆字仿佛并非死物，微弱的灵气在其间游走勾连，形成繁复美妙的图案。</p>
王教习见众人屏息以待的模样，满意地一颔首，手指拨动上层的圆盘。</p>
“这是天盘。”</p>
“外为月将，内含北斗。”</p>
众人原本以为他拨动天盘，不够又是浮起一圈金文罢了，没想到王教习话音方落，教舍中便平地响起一声闷雷。</p>
王教习道：“震位雷声发。”</p>
他指尖一错，雷声转瞬停止，教舍空旷处却陡然腾起一团火光。光焰高逾一人，却没有点燃任何杂物。</p>
“离宫电影浮。”*</p>
那团火光就在陆九思的眼前燃起，江云涯如临大敌，险些就要拔剑护持。</p>
“没、没事。”陆九思制止道。</p>
他能感觉到火光之中并没有什么杀机，相反的，那股被式盘所约束、控制的灵气，让他颇感亲切。</p>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指拂过火焰的焰顶，指尖果然没有任何灼烫之感。</p>
“怎么样？”王教习问。</p>
陆九思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很厉害。”</p>
王教习收了式盘，教舍中的浮光电影转瞬消失，众人脸上都有未尽兴的寥落感。</p>
有人问：“先生，这就是阵法之学吗？”</p>
王教习道：“正是。”</p>
他看了眼陆九思：“有人说，天地万物莫不可以入阵。同样，阵法之中，亦可包含万事万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