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珉紧蹙眉头,极快地消化完秦姬凰那番话，过了会踩镫下马。</p>
脚刚一落地,秦棠景这时移步与她并肩：“如果我没来,你准备怎么对付她？没有帮手，似乎你并无多少胜算。”</p>
楚怀珉就有点无奈：“鱼死网破。”简简单单四个字,表明她的决心,只是现在宋容手里又多了一个把柄。</p>
鱼死网破。</p>
秦棠景自然想到了死，不由得再次心悸，拿眼瞥了下楚怀珉受制于人的软肋，也就是宋容身旁那孩童，立刻又转头横她一记白眼：“不许胡来,待会只管护着自己,见机行事。”</p>
楚怀珉点点头，十分顺从。</p>
那厢道上方，宋容牵着佩思,舒畅一口气后终于发声：“好一双璧人成对，两位老朋友，咱们总算又见面了,你们商量好了，怎样解决我这个棘手麻烦了吗？”</p>
笑容满脸地面向她们，一贯的寒暄开场白。</p>
秦棠景懒得客套，大步越过楚怀珉往前，才走两三步却感觉衣角被只手拽住，身后有个极细声音立时回荡她耳畔：“佩思不能死,……不能死。”</p>
佩思，楚国唯一血脉，也是世上唯一亲人，更是一线希望，楚怀珉看得当然比自己命还重要。</p>
这点秦棠景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p>
“放心。”</p>
回这句她没有回头，也不管楚怀珉是否默默跟在身后，只霍然抽出腰间酒囊掰开塞头，一边继续前进，一边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热酒，暖身御寒。</p>
喝光而后手一扬，空空酒囊于是飞出一道绚丽弧线，随着吧嗒一声，彻底泯没三尺积雪。</p>
“已经商量好了怎样解决你这个棘手麻烦，我觉得特别适合你，你想不想知道。”秦棠景捏住喉咙，尖声说着话，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酒嗝。</p>
宋容先是笑笑，然后弯下腰一把抱起稚童楚佩思，最后这才很好奇地询问：“说说吧，怎样？”</p>
离得很近了，秦棠景这才停下脚步，盈亮的双眸好似泛起丝丝落寞，吐出两字：“殉情。”</p>
“殉情？”</p>
“嗯，秦明素已经死了，到死还念着你宋良玉，你们再怎样也是夫妻一场，不如你殉情就义，下去陪着明素，她一个人在九泉很是孤独。”</p>
听到一半，宋容脸色就变了，像条毒蛇被打中了七寸，脸上开始渗出戾气，由白转黑，手一下拥紧了怀中佩思。</p>
这一下力气过大，立刻疼得佩思哇哇大哭。</p>
“她自己寻死，与我何干。”</p>
“是你逼死了明素。”</p>
“不！不是我。”</p>
宋容道，被啼哭声闹得她心烦，赶紧松了力，手轻拍佩思背熟稔地哄着不哭，一面紧跟冷哼：“殉情，我不同意。”佩思这时哭号不止，哄也哄不好，一张小脸尽是眼泪鼻涕糊成团，宋容嫌弃，耐心很快见底，“不许哭，再哭扔你下去！”</p>
威胁果然奏效，又见到深夜那张狰狞的脸，楚佩思吓得两眼紧闭，抽抽嗒嗒的，愣是不敢嚎啕大哭了。</p>
“明素倾心待你，多年陪你度过多少难关，她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后悔？”秦棠景沉眉追问。</p>
宋容低下头，神色有些恍惚，好似真想起了与秦明素那些年虽苦，思之却甘甜的过往，牙齿不由地抵住舌尖，直到尝到一股血腥味，胸腔锐痛，她忽地抬头：“那又如何，背叛我的人，死不足惜！”</p>
秦棠景于是叹气：“秦宋大战前天，明素以死相求，求我饶你不死，留你……”</p>
“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诛心计你惯会使，妄想以此乱我神智是不是？”宋容厉声，明知是对方阴招，可秦姬凰那席话终究让她无法不上当。因为她的心，莫名其妙就开始痛了起来。</p>
“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束手就擒，死前我给你个机会再看一眼明素。”</p>
“第二呢？”</p>
“另个选择比较凄惨，等你死后暴尸野外，除了无人给你收尸，你永远也别想与明素合墓。”</p>
姬凰这句森冷，看她时无半点热度。</p>
换作秦明素，就从来不会对宋容这般冷言冷语，明素是个温柔却不软弱的女子，说话轻声细语的，那双柔软的眼眸只要望着她，总是缱绻温情。</p>
这一刻宋容好似顿悟了，看着面无表情的秦姬凰，终于发现眼前的人有多冷酷无情，也终于发现这样的人从来不属于自己，一直作茧自缚的也是自己，是她苦苦纠缠不放，得不到总是令人念念不忘，而秦明素那么好的女子……没了，再也没了。</p>
“所以左右都是死。”最终宋容笑了，笑得那么难受，笑得眼泪横流，声音都透着一股凄厉，“也无妨，反正我已生无可恋，我们三个不如玩最后一把游戏。”</p>
说完她双手立刻抱起孩童，举高放在断壁边上悬空着，佩思脚底下便是万丈深渊。</p>
楚怀珉捏拳，见此状再也装不下哑巴，从秦姬凰身后跃出，箭步上前冷声质问：“你想怎样？”</p>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想你们死，干脆一起死了算了。”宋容一听就答，舔了舔嘴唇流到的泪珠，泪眼朦胧地盯着她们两个，“楚怀珉，是我低估了你的志向，低估了仇恨对你的影响，也低估了楚佩思对你有多宝贵。”</p>
“如果你想她活命，那就马上拔出你的剑。”之后她又加了这句。</p>
楚怀珉迟疑，侧目扫见秦姬凰对她极轻地点了下头，于是她照做拔剑。缠绕腰上的软剑一现，剑身那个楚字刹那划过白芒，整支剑寒光闪闪。</p>
“然后，对准你身边人的心，刺进去。”</p>
宋容一字一顿，目的相当明确，取秦姬凰的命。</p>
楚怀珉指尖微颤，慢慢转身。</p>
“摆在你面前也有两个选择，要么佩思，要么姬凰，你只能选一个，千万别太贪心，世间根本没有双全法。”宋容冷笑，临死前终究还是看到了这幕，值得。</p>
秦棠景抬高下巴，睨了下宋容，分明有些轻蔑。</p>
不就是想看苦情戏么，简直俗不可耐，她偏不如宋容所愿。</p>
秦棠景于是主动，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指着心口地方，招呼楚怀珉：“来，尽管来刺，这儿。”</p>
楚怀珉咬住唇，僵直在那，久久不能动作，宋容还是冷笑：“下不了手吗？没关系我帮你。”猛掐下佩思小屁股，佩思立刻又放声大哭了起来，嘴里反复喊着她的姑母。宋容很满意自己杰作，几乎神魂颠倒，大声：“我只数三声！一，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