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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83

帐内,阿阎瞄了眼趴在床榻上仍未清醒的秦王,不忍地低头,据实回答:“大王受不住宋容几顿棍打昏迷后,是……楚妃娘娘派人护送我们回来。”</p>

手臂粗的木棍,再附上宋容浑厚的内力,一招横过来足以让人失掉半条命。</p>

秦王却生生地挨了整整十二棍。</p>

总之庆幸回来及时,经过大夫抢救后脱离了生命危险,好在无性命之忧。</p>

“出宫才几年,大王不知被重伤多少次,若是换了寻常人如何受得住这些磨难。”说完阿阎深深地叹气,低着个头眼盯自己脚尖。</p>

卫晋闻言捶掌,急剁两下脚:“人命到底只有一条。大王莽撞,太莽撞了!”</p>

隔了好半晌,榻旁坐着的秦明素才恍惚回神,她脸上依旧苍白无色,默默不曾言半句,只拿棉帕细心地擦拭秦棠景身上的冷汗。</p>

尽管陷入昏迷,好似依然被浑身疼痛折磨,秦棠景双眉紧皱,冷汗又很快浸湿新换的衣衫。</p>

军医诊断离断腿只差分毫,如果宋容再多用一分力,姬凰这双腿怕是废了。</p>

“大王这次伤得不轻,王爷又不在,接下来作战恐怕……”</p>

“慌什么,有我在,何惧!”卫晋掷地有声。</p>

阿阎不再言语了。</p>

“危急之际,便不再奉行礼乐那一套,只能兵行险招。”卫晋又道,目光望向一直默默无语的秦明素,略思索后上前一步微躬身,“郡主,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p>

秦明素心倏地一跳,生了种不善预感,应声:“卫大夫尽管直言。”</p>

卫晋于是直言:“敢问郡主,重伤吾王者,该当如何?”</p>

“按律,斩杀示众,诛三族。”秦明素声极轻。</p>

“好。既然宋容做得出这种事,那我们大义灭亲又如何,必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郡主你能明白臣的意思吗?”计策很简单,就在这句话当中。</p>

秦明素手一软,锦帕险些跌落,她将拳微握,最终慢慢抬头:“卫大人意思我明白,如今已到决战最后时刻,秦明素身为大秦郡主,身为太后布下的一枚死棋,无论何时待命以赴。”</p>

卫晋朗声:“有郡主这句话,臣替大秦谢过!”</p>

一记苦笑从嘴角漾起,她将眸子垂下,道:“明素全凭卫大人做主。”</p>

……</p>

“长公主深明大义,请受臣一拜。”</p>

是时,正堂内秦九凤肃然起敬,一代战神抛弃她所有至高无上的荣耀,竟对着楚怀珉低下了永远高昂的头颅,正经地端出心悦诚服那种低低姿态。</p>

是该心悦诚服,因为楚怀珉最终答应,她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交易。</p>

可惜仇敌终究是仇敌,楚怀珉只冷眼相待,挺直地站在秦九凤身前俯视她:“王爷就这么信任我?”</p>

“信。”秦九凤道,依然保持那个折腰姿势不变,盯着地板扯开唇,冲地一笑:“天下何人不晓长公主深明家国大义,我信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根本不屑反悔。”</p>

楚怀珉挑眉,“依你的处境,我现在就可以杀掉你,何必等到事成之后。”</p>

“天下未归一之前,我不能死。”秦九凤敛笑,眉间煞气立现,“本王虽然老了,武艺上有所衰退,但如果长公主非要动手,不妨试试。”</p>

“王爷威胁我?”</p>

“不敢,也不是威胁,只是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而已。”</p>

公平交易,楚怀珉自嘲地默念了这四个字,她们叔侄二人,在某些地方真是如出一辙。</p>

楚怀珉于是不语,心恍如铁石,依旧冷冷地看她。</p>

“况且我始终相信,凭借长公主出色的能力,伏诛一个小小宋容根本不在话下。”秦九凤额角,缓缓地渗出汗珠。</p>

宋容有些手段,的确是个不小威胁,但对比楚怀珉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宋容麾下除了五万大军就属她这位长公主,才真是个棘手存在。</p>

宋国残存至今,其中楚怀珉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p>

而拉拢楚长公主,比打战死人赢得更快。所以,秦九凤冒险而来,并且十分自信地带着她的交易,亲自与楚怀珉谈条件。</p>

一滴汗,很快从秦九凤下颌流落;而她手臂某个位置,似乎又开始隐隐刺痛。</p>

这种若有若无的痛锥心刺骨,已经持续很久,秦九凤被扰得心烦,但胜败在此一举,上方楚怀珉却仍然没有发话的意思。</p>

一代顶顶有名的战神,果真到了风烛残年。</p>

腰渐渐无力,秦九凤难撑,又不敢乱动以免暴露自己的弱点,就只好寻个舒服点的姿态,最后将腰弯了个更深弧度,头几乎低垂到了楚怀珉腰下。</p>

没想到秦九凤像极‘服输’姿态一出,显得人更加虔诚。</p>

那厢,楚怀珉将唇紧紧合上一线,片刻迟疑之后终于伸出只手,轻轻将秦九凤扶起。</p>

秦九凤也终于松口气,当然也感觉到对方动作当中透出的几分敬重,人直起腰本想说声感谢,刚对上楚怀珉双瞳,就听她道:“论深明大义,王爷才是最深明大义。”</p>

楚怀珉双眸幽深,目光至冷无比,却又空空荡荡,好似任何也进不了她的眼睛。</p>

但这句话是真正地发自内心,决计不是长公主故意冷嘲热讽,这点秦九凤听听还是能够分辨出来。</p>

可是这顶头衔太深沉,秦九凤一点不想沾染,于是她赶忙摇了摇头。</p>

“长公主说笑了,在下只是疲累,厌倦无穷无尽的纷争而已,至于所谓深明大义,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为了家国付出一切的仁义之士,你们必定名垂千古!”</p>

名垂千古?楚怀珉听后忍不住有些发笑:“这么多年,王爷为统九州立在汗马功劳,等天下归一后,那个人必定不会亏待于你。”</p>

秦九凤摇头,“人到了一定年纪,对这些功名利禄都已看开,无所谓亏不亏待。”</p>

“这么说,太后设下的局,王爷也参与了进来。”</p>

“呃……”秦九凤猛顿,这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一时接不上,只好咳嗽两声以此掩饰。</p>

“这场惊天秘局,正是卫太后一手策划。难道王爷不知道?”</p>

沉寂的大堂,又是两声咳嗽。</p>

“除了秦姬凰,恐怕你们全都知道,是你们欺骗她。”楚怀珉立在秦九凤身前,眸光灼灼。</p>

“既然长公主已经答应臣的请求,那臣不多叨扰,先行告退。”被楚怀珉误会她也是这个局的策划人之一,秦九凤并不想澄清自己。</p>

至于姬凰,……来日方长。</p>

稍后手臂那位置传来的刺痛,就在秦九凤转身离开时突然变得疼痛剧烈。</p>

那里有一个伤,平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时常会痛上一痛,反复发作,以至于秦九凤丧失一部分功力,所以真与楚怀珉对打起来,她不一定全身而退。</p>

站在原地等了会,秦九凤闭眼再睁开,旋即挺直了腰杆,正视前方大门,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p>

“王爷。”身后这时,响起楚怀珉依旧清凉的嗓音,“如果我告诉你,即便你不来寻我谈这个条件,我也不会放过宋容,以此成全另外那人并九州的宏志。不知你可后悔?”</p>

秦九凤立刻趔趄,人在堂外差点站不住脚,嘴皮子居然上下颤抖起来,反复喃喃这句:“原来,原来……”一颗心,狂跳不安。</p>

“原来我早有此打算是吗?”那厢楚怀珉微微笑着,“不错,我的确有此打算。秦姬凰是楚国的仇人,更是我的死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我却不得不祝她一臂之力。是不是很可笑?”</p>

秦九凤十足震惊,已经无话以对。</p>

“成全她,也是成全我,仅此而已。”楚怀珉,轻描淡写地揭穿自己所求。</p>

其实她也不求什么,求的从来都是国泰民安,以及突然出现她生命中那人——秦姬凰。刻骨又铭心地印记在她的往后余生。</p>

三年前,从楚宫消失来到宋国,楚怀珉便不敢偷半点闲,时时刻刻盘算,时时刻刻为这打算暗中蓄力,企图东山再起。</p>

虽然楚怀珉也曾百般挣扎万分纠结,无数个日夜扪心自问,总以为自己还有反击一力,不甘任人摆布,不甘楚国就这么葬送她手,也不甘就这样认输,至少光复楚国尚有半成希望。</p>

可是这些年,她看了太多太多人世间沧桑。</p>

一直以来她都清楚,唯有统一才能结束残酷的战争,才能还百姓一个繁华盛年。</p>

如果她再起事,再挑起乱世之争,那么这一切何时才能结束?</p>

所以每个日夜她都百般挣扎,万分纠结。</p>

“但最终,我还是想开了,最终选择放弃复国的想法。不是因为我伟大,也不是因为懦弱,只是因为自己的信仰。事已至此,我只好遵从心声,放弃反抗,心甘情愿地成为这盘局当中一枚棋子,成为……秦姬凰为君天下的垫脚石。”</p>

“这天下乱得够久了,也许这种结局,每个人才能皆大欢喜吧。”</p>

“再且,宋容与我算是有恩,我不会杀她,你们自己解决。但宋国那五万将士,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下武器,彻彻底底归顺秦王,到时王爷务必免他们一死。”</p>

一直到最后那句,楚怀珉声音仍然平静,就像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p>

楚怀珉一贯冷冷淡淡,立在原地,孤身影清。</p>

许久——</p>

“看来你我选择并无不同,都想成全。”门外秦九凤看了她一眼,喉咙发紧,低低地道。</p>

“我是成全我自己,王爷不一样。”</p>

“为何?”</p>

楚怀珉迎着寒风,红唇微启:“王爷一心只有姬凰,视她如命。”</p>

“对,你说得没错。”秦九凤笑了,无声那种开怀大笑,她右手紧捂发颤的左臂,声线忽然起高:“你听着,我不后悔!该我遭的惩罚,我照样全收。只一事你要牢牢记住,是我秦九凤杀你七万人,与姬凰无关,李世舟为此也付出了代价。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会如愿以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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