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你还好吗?”</p>
季灏看妻子的神情不对劲,心里一咯噔,愈发放柔了语气劝慰:“朝堂更迭,这些都是正常的事情,没办法的。”</p>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来说这些话,但是他担忧妻子的情绪,又不得不实话实说。虽然残忍,却也真切。</p>
能让人脑子瞬间清醒的真切。</p>
婉悦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p>
她抬头去看季灏,声音模糊不清地,“我没事的。”</p>
季灏想要表达的意思。她都知道,也能理解。但是心里就是很难过。一个皇位就那么重要吗?非要争的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礼义廉耻都不顾了……若处于平常人家,朱资良只是家里的长兄,他出了事情,想必朱资淮定会出手帮忙救助长兄的一家老小,而不是赶尽杀绝。</p>
季灏轻轻地叹气,说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无论朱资良是为何原因自尽,但是他自尽了,这其实就闹大了……我得立刻进宫去见皇上。你在家里不准胡思乱想,好好吃饭,待会儿再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了。”</p>
他得知了消息就过来找妻子,还没有来得及进宫。皇上这会子估计也是一肚子的怒气吧。</p>
婉悦“嗯”了一声,很想告诉季灏有关于楠哥儿的事情。</p>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也许在心底里,她还是不敢相信季灏的。</p>
良堂哥没有庶子,唯一的嫡子便是楠哥儿了,那些个庶出嫡出的姑娘,一旦充军极边,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就算有几个侥幸的,余生恐怕也就都毁了。</p>
楠哥儿或许也就是良堂哥唯一的后人了。宁氏把他托付给自己,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p>
一丝一毫的不确定因素都不能碰。</p>
季灏坐马车走了,婉悦也彻底没有了用午膳的兴致。</p>
她恹恹的,摆手让冬伶把刚吃了两口的酸辣面端出去。</p>
夏月瞧着主子的心绪不佳,赶紧端了一盘酸枣糕递过去,笑眯眯地:“夫人,小厨房刚做好的,您趁热尝一尝。奴婢都闻着好香的。”</p>
“胃里满,不想吃。”婉悦靠着秋香色大迎枕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交待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p>
夏月看了音莲一眼,眼里的焦急几乎成了实质,但却什么都做不了。</p>
一阵风顺着打开的推窗吹到屋子,婉悦觉得有些凉。</p>
她拿起一旁的薄毯盖住了双腿。</p>
心里还在想着楠哥儿的事情,他到底是被谁接走了呢?</p>
夏月和音莲就站在廊庑下说话,俩人都是心不在焉的。</p>
冬伶把酸辣面送到小厨房,一折回来就看到廊庑下站满了人。</p>
她走到夏月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了?你们都被夫人赶出来了?”</p>
夏月一噎,刚要骂她几句没心没肺。</p>
半夏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问夏月:“夫人呢?”</p>
夏月皱了皱眉头,看他一眼,回答道:“夫人在屋里。你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如此没规矩。四爷不是进宫了吗?你怎地没有跟着?”</p>
“好姐姐,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哪里回答的上来,刚才是因为肚子疼的厉害,才没有和四爷一起进宫。”半夏喘着粗气,恳求道:“好姐姐,你进去通报一声,我真的遇到了火烧眉毛的急事,不然也不会过来打扰夫人的。”</p>
内室的推窗是打开的,婉悦听到了夏月和半夏的对话。</p>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扬声道:“让他进来。”</p>
半夏是季灏的小厮,却赶过来见她,是应该见一见的。</p>
半夏应“是”,又笑着向夏月拱了拱手,挑帘子走了进去。</p>
他躬身给婉悦行礼,恭敬地开口:“夫人,锦绣戏庄的李老板来了,他要求见四爷,但是四爷不在,这事情又耽搁不得。奴才只能过来找您。”</p>
“锦绣戏庄的李老板?”</p>
婉悦一时间想不起来半夏说的是谁,便顺着往下问:“他来府里做什么?”</p>
“朱楠小少爷从昨夜起就开始高烧,看过大夫也吃了药,却不管用。”半夏压低了声音,“李老板焦心的紧,只能过来禀告四爷了。”</p>
他一直是贴身伺候主子的,自然知道朱楠小少爷被李弯暗地里养在锦绣戏庄的事情。朱楠小少爷的身份特殊,容不得别人有丝毫的怠慢……要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李弯也不会贸然过来季宅的。</p>
“楠哥儿?”婉悦大吃一惊,“你是说太……”她停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问半夏:“你刚才说的朱楠是朱资良的嫡子——朱楠?”</p>
会不会是重名的人?</p>
这个李弯既然是来找季灏的,那肯定就是季灏的人,难不成是季灏瞒下所有人接走了楠哥儿?</p>
她越想脑子越乱,手指都跟着颤抖起来。</p>
半夏老老实实地应“是”,还知道替自己的主子说话,“夫人,当时那个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局面太乱了。四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不要怪罪。”</p>
夫人是四爷的命根子,他原本就不该私自过来找夫人的,但是朱楠小少爷那边也是情况不明。</p>
半夏都说成这样了,婉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p>
她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作响,一切的事情都能想开了。不仅如此,她现在满心都是误会季灏的愧疚。</p>
就像季灏说的,朝堂更迭,一旦开了头,有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不做了。朱资良败了,朱资淮对他出手狠辣。若是朱资淮败了呢,朱资良也不见得会心慈手软……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啊。</p>
她当时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忽视了季灏。甚至都不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p>
季灏他……也是很伤心的吧。</p>
婉悦捂住胸口,呼吸有些困难。</p>
在苏家时,她还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季灏却忍下了所有。他明明也是极其敏.感,缺乏安全感的性子啊。</p>
她明明是很了解季灏的人,为何就忽略了这一点。</p>
而季灏一直以来的做法她都看在眼里的,对她极尽的温柔和宠爱,就怕她受了一丁点的委屈。</p>
季灏默默地替皇祖母请了大夫,又不动声色地保住了楠哥儿的一条命。她呢?好像都不怎么顾及到他。</p>
“夫人,夫人……”</p>
半夏看到婉悦的脸色苍白,也吓了一跳,“您没事吧?”</p>
“无碍的。”</p>
婉悦反应过来,长吁一口气,起身穿上鞋子,就往外走,还吩咐半夏,“你赶紧去备马车,我要去锦绣戏庄看楠哥儿。”</p>
半夏躬身应“是”,退出去准备。</p>
为保安全无虞,婉悦仅带了音莲和林大夫。她们都是自己的人,又一向聪明有眼色,就算知道了什么也断不会说出去。</p>
李弯是认识婉悦的,见面后拱手行礼,称“夫人。”</p>
婉悦点点头,指了指林大夫,说道:“你不必担心,她是宫里出来的大夫,最擅长妇婴之术。只管带着我们过去锦绣戏庄即可。”</p>
李弯应“是”,抽眼去看半夏,见他暗中点了头,心里便有了底。</p>
楠哥儿害得其实是常见的风寒,倒算不得严重,只是他人小,又突然离开了家人。对于陌生的地方总是有些不适应的。</p>
而照顾楠哥儿的婆子是李弯请来的,楠哥儿和她不熟悉,晚上睡觉都是一个人睡的。昨夜做了一场噩梦,又热身子晾了一夜。才会有今日高烧不退的症状。</p>
林大夫给楠哥儿把了脉后,立即找人去抓药给熬上。</p>
婉悦心疼楠哥儿,抱着他一直哄,又亲自端了熟水喂他喝。</p>
楠哥儿一开始还是呆呆的,后来才小小声地唤“姑姑。”他在宫里见过婉悦多次,知道该称呼她“姑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