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灏领着一群锦衣卫赶到的时候,一个时辰都过去了。</p>
婉悦已经摇摇欲坠了。</p>
宁尘在旁边的一块石板上坐着，手里还拿着水壶，看起来颇为怡然自得。</p>
他看到季灏时,还仰头喝了一口水。</p>
“悦儿……”</p>
季灏看着妻子，目眦欲裂。</p>
他得了消息骑快马过来的,手都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p>
婉悦抬眼去看季灏，鹿眼儿涌上水意。</p>
她觉得自己不想看到他的,结果他一来,满腹的委屈就忍不住了。</p>
好像那些疏离和冷淡，都浑然不在了一般。</p>
他还穿着早上见他时的常服,衣袖似乎被挂了一下，撕裂一个大口子,满身的狼狈。</p>
也就是这种狼狈,让婉悦的心起了暖意。</p>
“季大人，可把你等来了。”宁尘笑着起身，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一旁的手下，拽了拽绑住婉悦双手的麻绳，还在调侃：“……要是再等下去,山里冷潮，怕是郡主的身体会受不了。”</p>
季灏素来含着笑意的桃花眸泛起森冷怒意。</p>
他不想和宁尘废话,径直开了口，“宁少爷，我奉劝你放了郡主……现下我也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便是。”</p>
“季大人，没想到你还挺风趣。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啊。”宁尘说道：“我又不是傻子……要是听了你的话，怕是立刻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他停顿了一下，“你放心,郡主我暂时是不会放的。除非你答应我提的条件。”</p>
季灏抿紧了薄唇，冷厉地开口：“宁少爷，你说。”</p>
“我父亲是宁陵，想必季大人也知道的。”宁尘看着不远处的锦衣卫，更加拽紧了手里的麻绳，“我也没有别的过分要求，就是让季大人从中给一些方便，放了我父亲出牢狱。不仅如此，还要保住整个宁家不被牵连。”</p>
季灏想也没想，立即点头应了下来，“我答应你。”</p>
无论如何，先救下妻子再说。</p>
“嗯？”</p>
季灏答应的太快了，宁尘反而不信了，他皱起眉头，狐疑地问道：“季大人，你不会是骗我的吧？”</p>
“季某从不骗人。”季灏答道：“如若不信，季某可以给你立个字据，你贴身藏着，要是我做不到对你的承诺。你可以拿着字据去京兆尹府告状子……为朝廷罪臣开脱是死罪，我还不至于拿着性命和你开玩笑。”</p>
“这倒是个好主意。”</p>
宁尘又笑起来，“季大人果然聪明，不愧是考取状元的人。”</p>
“季灏……”</p>
婉悦大惊失色。</p>
她提着精神站在悬崖边，脸色苍白无力，已然撑到极限了，挣扎着说道：“你别答应他。”</p>
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做了就不能回头了。</p>
宁尘看了她一眼，神情阴沉，“婉悦郡主，你最好不要无事找事。不然，我的手一松，你可就掉下去了。”</p>
季灏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紧握成拳，却轻声安抚妻子：“别怕，很快就没事了。”他不会让妻子出事的。</p>
季灏带着锦衣卫冲进广济寺。</p>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然闹大了。</p>
陆续的有人往后山来，寺内管事的僧人也赶了过来。</p>
宁尘也不欲多加纠缠，他看着季灏说道，“就按照季大人说的做……可惜的是，我没有笔墨纸砚……”</p>
季灏一把拽住已然撕裂的衣袖，扯了一大块布下来。</p>
他咬破右手的中指。</p>
以血为墨，写下对宁尘的承诺。临了，还缀上自己的名字。</p>
婉悦远远地看着，泪水悄然而落。</p>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对季灏的感情其实没有变。</p>
没有厌恨，哪来的爱恋呢？爱恋和厌恨向来是一体的。她厌恨他的隐瞒，一直在拒绝，可是再怎么拒绝，还是希望他过得顺畅无忧。不要为了她而陷入困境。</p>
他自己抢来的前程，已经被天下人憎恶了。</p>
现在又轻易地放弃，何必呢？</p>
季灏写好后，缓步向着宁尘走过去，“宁少爷，我把它给你。你把郡主还给我。”</p>
形势瞬息万变，身后的锦衣卫也个个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p>
宁尘笑着点头，还在嘲讽：“人人都说季大人心思缜密，聪明过人。宁某瞧着也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女子，大好的前途都不要了，值得吗？”</p>
季灏不接他的话，一步步地接近宁尘。</p>
就在这一刹那，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射入了宁尘的胸口。</p>
善弩.箭的叫赵当，出身神机营，后来才进的锦衣卫。</p>
宁尘一愣，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嘴里的鲜血慢慢流了下来。</p>
季灏去抓他的手里的麻绳，一使劲，麻绳却从中间断开了。婉悦本来就站在悬崖边上，她站了一个多时辰，双腿都僵硬了。而季灏拽住麻绳的冲劲一断，她的身体本能的就往后仰……</p>
一瞬间的功夫。</p>
婉悦掉入了深谷，她都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p>
“悦儿！”</p>
季灏紧跟着就要往下跳，却被随后跟过来的锦衣卫李湖拦腰抱住了。</p>
“季大人，不可啊！您掉下去，必死无疑。”</p>
“滚！”</p>
季灏拼命挣扎起来，眼睛都红了。</p>
李湖按捺他，转身骂一旁怔愣住的锦衣卫，骂道：“发什么呆呢！快点，按住季大人。”</p>
李湖是锦衣卫的总旗，一直贴身护卫季灏的。</p>
围观的人群里乱作一团。有女子受不了惊吓，发出尖锐的呼叫。音莲看着主子掉入了深谷，身子一软，晕倒在地。夏月跑上悬崖，哭喊着往下看，哪里还有婉悦的影子。</p>
什么都没有了。</p>
什么也看不到了。</p>
季灏被五个锦衣卫按倒在地，丝毫动弹不得。</p>
他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白色领口。</p>
“季大人，你没事吧？”李湖松开了手，低头打量季灏。</p>
宁尘却大笑出声，“季大人，你惯会算计别人的。这会子，也被我算计了吧……如果你刚才好好地和我做了交换，而不是猛烈地去拉麻绳，根本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我这麻绳是从中间切开后，又重新绑在一起的……打的是一拉就开的活结，就是为了预防中间会出现岔子。”</p>
“他妈的……”李湖骂道：“你也太阴险了！”</p>
宁尘被弩.箭射到了心口处，不停地吐血。他带的几个人，也被锦衣卫三.两下制.服了。</p>
已经一败涂地了，他知道。</p>
但是季灏也没有赢，这一点还挺令人开心的。</p>
季灏推开按住他的锦衣卫，起身去了宁尘的身边。</p>
他蹲下，右手撰住宁尘心口处的弩.箭，一使力，弩.箭从宁尘的前心穿到了后心，然后又猛然拔了出来。</p>
“你……”</p>
宁尘又吐了一大口鲜血，睁着眼没了呼吸。</p>
一旁的人都看得震住了，大气都不敢出。</p>
李湖也觉得自己的脊背出了冷汗，他一向得知这位季大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今日，亲眼看到他把人捅了个对穿，血溅在他的脸上。胃里有点受不了。</p>
季灏根本不顾忌外人怎么看他，他随便唤了一个僧人过来，仿佛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理智，“头前带路，领着我们去悬崖的底部去看。”</p>
“……好。”僧人惧怕的浑身都在抖，“大家跟着我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