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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番外·今生·大团圆(二)

陆元姝看?清来人,低低“呀”了一声,讶异之?下指头一松,红绸子?随风脱手,恰好飘向?郑泓的方?向?。</p>

郑泓抬手,轻轻巧巧一接,捻在了掌心?,随即见她慌忙敛色福身,叫他:“陛下。”</p>

看?她身板小小一个,摆出的姿态却有模有样,他颇是老成?地叹了口气:“果真不认得我了,说好了不要叫我这个的。”</p>

他都没自称“朕”,她叫什么陛下呢。</p>

他说罢低下头去翻找袖中物件,像要拿什么东西给她。</p>

陆元姝却小心?翼翼瞅了瞅四面,压低了声,再喊了他一句:“陛下。”</p>

郑泓掏到一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她,见她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开?,无声比出个口型:陛下哥哥。</p>

郑泓乐了,扭头看?一旁的宦侍严福:“朕说什么来着!”</p>

严福闻言眯缝着眼笑。来洛阳的路上,圣人笃定地说,陆小娘子?见了他,一定还像从前一样喊他一声“哥哥”。</p>

虽然人家小元姝顾忌着礼数,顾忌着周围有人,没敢叫出声,但严福还是朝郑泓竖了个拇指,道:“大家高瞻远瞩,真知灼见。”</p>

他说完,瞧见小皇帝面上得意?洋洋的神情,恍惚间记起了前头几年的光景。</p>

当年小圣人遭逢大难,为德王所救,九死一生归京,匆忙登基,很长?一阵子?里,面上就没露过几分笑意?。</p>

六岁的孩子?,坐在龙椅上脚还够不着地,却神情肃穆地做着大人都未必干得了的事情。</p>

圣人长?大得太快了,在陆中书及原先德王手底下一派朝臣的辅佐下,迅速肃清平王余党,为元家平反,昭先帝罪孽于天下,一桩桩一件件井井有序。</p>

满朝上下,没人觉得这样不对劲。因为没人把他当孩子?看?。</p>

他是他们的圣人,再窄的肩膀,也?得扛着大周的江山。</p>

但陆中书有时候不忍心?。那些太过黑暗,太过血腥残暴的事,他在替这孩子?摆平。</p>

然而不久后有一回?,狱中审一名要紧的刑犯,圣人听说后,说要亲自盯着。</p>

那竹书夹身的大刑,他一瞬不瞬从头看?到尾,从最初的脸色煞白到慢慢恢复血气,走出牢房时,一点惧色不见,脚下步子?沉稳有力,似压千钧。</p>

可严福知道,当夜电闪雷鸣,圣人做了噩梦,从床榻上赤脚跳下,哭得到处跑,嘴里呜咽,却不知道喊谁好。</p>

对圣人来说,他的阿爹是千古罪人,生母又早就没了,继母梁皇后则在韶和公主为了救她而选择牺牲弟弟冒险以后,再没脸在他这个皇帝跟前摆出母亲的姿态。</p>

这个孩子?,从此连哭都找不到躲的地方?。</p>

就在那样的跌跌撞撞里,他被浩浩汤汤的洪流推挤着拼命前进,逼自己及早长?成?大人模样。最初的两个年头里,忙碌到根本没闲工夫笑。</p>

就连严福也?以为,圣人被迫急速成?长?,或许永远便是这样了,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眉峰拧出的沟壑比笑涡还深。</p>

但是后来,陆元姝出现了。</p>

那天,白瓷玉雪般的小女娃被陆中书牵着,走得摇摇摆摆,悠悠晃晃。</p>

圣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唇角止不住地上扬。</p>

严福觉得不到十岁的圣人怎可能对个两三岁的女娃产生特别的情愫,于是好奇问他在笑什么。</p>

然后他听见圣人说,这女娃娃刚满月不久时,他曾抱过她一次,但之?后,大周很快就风雨飘零了。</p>

严福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娃娃,是圣人在颠沛流离之?前,最后一段鲜活美好的安稳记忆。</p>

圣人看?见她,就像看?见那个曾被大人们用鲜亮的衣裳包裹住的,不曾露出内里腐朽溃烂的大周一样。</p>

严福想,这个女娃娃,对圣人来说大概有点特别吧。</p>

后来的年月里,圣人得了闲,便三不五时偷溜出宫,去永兴坊瞧这个女娃娃,每次都给她捎上一大堆礼物。为免陆中书生气,拜访之?时,必然及早准备好几封奏折,美其名曰:请教老师几个问题。</p>

严福没觉得圣人不务正业。反倒认为这样的圣人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像个真正的孩子?了。</p>

兴许陆中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对这事多加阻拦,当然,也?兴许是君臣有别,他没法硬拦吧。</p>

倒是元姝的同胞兄长?元臻很不喜欢圣人抢夺妹妹的注意?力,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明里暗里给圣人使绊子?。</p>

圣人当然没有真生气,只?是有点不服,便拿礼物哄小元姝,说:“以后你不要叫我陛下,也?叫我哥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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