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言没有说话,依旧点了点头。
罗平大步向外行去,走到院门口,停下来,回过头,有些不放心地吩咐了一声。
“到了那里,你找江三爷,他在帮乔家主持葬礼,需要多少纸钱?要扎几个纸人?折几抬花轿,他会给你讲,你听他吩咐做事就是……”
瞧见顾心言依旧沉默,只是点了点头,罗平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造孽哟!”
他轻轻念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开。
脚步声远去,知了在屋角、树上、草丛中又唱起了歌。
顾心言走到门口,转身准备关院门,他顿了顿,目光在院子里扫过。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正对院门的是三间瓦房,中间是堂屋,两侧是卧室,左边榕树下是杂物房,右边那间是厨房。正屋的后面是后院,栽着一丛竹林,竹林旁边有猪圈和厕所,不过,现在猪圈里没有猪,只有柴禾与干草,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儿。
不知怎地,这夏日小院在顾心言眼中甚是萧索。
母亲若在的话?
顾心言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将院门关上,掏出钥匙,把门锁好,转身离去。
他家在清水二队,位于河湾之中,几十户人家散落在河湾各处。家依着竹林聚居,彼此之间有田坎相连,一块块的水田将住家隔离开来。
清水河从东北边的丘陵蜿蜒而来,在门前拐了一个大湾,往西北边流去,最后穿过清水镇汇入大江之中。一条青石板路从清水二队穿过,一头连着十里外的清水镇,另一头连着几十里外的板桥镇。
这条路是清初所筑,历史颇为悠久,乃乡人出行的必经之路。
清水八队在板桥镇方向,距离顾家有十多里距离,沿着石板路走不了多久就要下到田坎上。再沿着田间小道蜿蜒而行,翻过两三个小土坡,走上个把小时,便会远远地瞧见一个大池塘。池塘的三面,围着树木竹林,点缀着房檐院墙,那就是八队的所在。
八队和二队不一样,二队的住家是分散在河湾,八队则是聚居,围着那个大池塘而建。
它的历史颇为悠久,据记载以来已有两百来年的历史,乃乔氏族人聚居之地,故名乔家洼。
在乔家洼的后面,有一片连绵的山坡,树木森森,郁郁葱葱,这片当地人称之为华龙山的山坡像长蛇一般横跨东西,将板桥镇和清水镇隔离开来。
池塘边,有几个妇人在洗衣。
谈话声顺着风隐约传来。
“酒这玩意有啥子好的哟!”
“是啊!乔六还不到六十就走了!”
“要不是喝多了马尿,就算是掉进池塘,这点水也淹不死他啊!”
“昨天晚上,乔六好像就是从这里摔下池塘的?那个死鬼说不定躲在水头盯着我们,想要找替身……”
“是啊,他活着就爱盯着你看,看你胸前的那对水袋……”
随后,响起一阵笑骂声。
顾心言走近,妇人们的笑谈声没了,她们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走过之后,谈话声继续。
“这就是那个鬼童子?”
“还真是怪人,这么热的天,穿得那么厚实,这是要过冬所!”
“你看到没有?他脸上一点汗都没得,脸白得就像戏台上的丑角,要我说,肯定是得了罗道士的真传,是有真本事的……”
“呵呵,还真传!张家的,你这是龙门阵听多了吧!”
“别说了……这娃儿其实挺可怜的,听说两年前他和他妈去城里面看他爸,后来,老妈不晓得出了啥子事情过世了,娃儿一个人回来……”
耳边听着这些,顾心言神色不变,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行去。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在房屋和竹林间穿行,不一会,一片嘈杂的人声传来,转过墙角,乔家到了。
几间瓦房,后面是竹林,前面是院坝。
院坝前,长着几丛夹竹桃,这会儿,正有些红的、白的花开得荼蘼,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过来,在鼻间缭绕。
院坝内,摆放着好几张八仙桌。
人们聚集在院坝,有坐在桌边的,有来回走动,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西南地区的农家丧事很是热闹,和庄严肃穆完全扯不上边,就算是亲人吊丧时的哭声,在不相干的人看来,也大多透着滑稽。
像是一出荒诞的喜剧。
江三爷今年六十好几,是清河镇川剧院的院长,在镇上也算是德高望重,对于丧事的礼仪程序非常了解,经常被四里八乡的丧家请来主持葬礼。这会儿,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有注意到顾心言的到来。
顾心言没和他打招呼,默默地站在院坝一侧。
渐渐地,人声低了下来。
他就有着这样的本事,随时随地让别人冷场。
没多久,江三爷也就瞧见了他,朝着他大声喊道。
“顾心言,你二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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