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珩被她的目光盯得手忙脚乱。
“眠眠”
他要抱花眠, 爪子才抬起来,就被花眠打掉了。
之所以一直到现在花眠才质问, 是本着信任霍珩的心,相信一些流言蜚语,他能主动坦诚辟谣,但没想到越问下去, 他越乱,反而让花眠的心彻底地沉了下来。
“我还没答应。”
霍珩的声音有点儿弱, 像是心虚。
花眠睨着他,“你考虑过”
“不、不算考虑”霍珩见她漆黑的宛如两粒坠入水影之中的星子般的眼珠, 似有冷意, 他愣了片刻, 忙又说道,“眠眠,我真还没有答应,我发誓”
花眠何其敏感心细的人, 立时便揪住了他的尾巴, “暂时没有答应以后也许还会”
“不是”
霍珩有点憎恶自己的笨嘴拙舌了。
他从马车后座之上矮身蹲了下去, 朝花眠竖起了三根指头。霍珩急得脸颊鲜红, 两道浓眉拧成了墨团,花眠稍稍定了神, 他立刻便指天誓日地道“我发誓没有。当时我带着人追了上去, 蒙初挟持了我娘, 威胁我, 让我回去劝说陛下割让城池,这我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僵持不下,眼看着我娘的头被那个不男不女的妖人拿着撞石壁,撞得鲜血横流,我急了,对蒙初道,我愿意代母受过,从前无论我如何对西厥人开过杀戒,他们要讨这笔债,通通都冲着我来。”
花眠一听,微微竖起了耳朵,她朝他望了过来,出神之际,指尖已无意识地捻住了霍珩的一截衣袖。
他自然是有所察觉的,于是趁热打铁一股脑全交代了出来“蒙初不肯,但我看得出她手底下的武士都是心动的,不住地劝说他,让她应许这样的条件。但我等了一会儿,他们仍是未能说动蒙初,最后那个西厥公主便提出,要做我的妾。我一听,也断然拒绝了,我怎能辜负我的眠眠”
“婆母究竟是你怎么救回的”
花眠垂下了目光,凝睇着他。
她再清楚不过,霍珩这个人不善使阴谋诡计,当时母亲的性命被人运于掌中,以此相胁,身为人子,他必定都急得脑中都空了,她猜得到。也正是因此,她也料到最后恐怕并不是霍珩出了什么奇计,从西厥人的手中救回了婆母,而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我”
他顿了顿,见花眠的眉尖又缓慢可察地凝蹙了起来,忙又说道“纳妾之事,我绝未想过。今日入宫,我本就是为了与陛下说明白,让他舍了此念。今日我大魏之辱,来日必从西厥手中讨回,眠眠,你信不信我”
花眠心烦意乱,这一路上,她都感到小腹有些坠痛,怕是推迟了不知多久的月事要来了,她颦着眉望向窗外,不看霍珩。被他一问,她胡乱地点头。
“眠眠”
车中静谧得仿佛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声,蓬盖上擦过横斜树枝,沙沙地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霍珩紧抿着的唇松开了,他伸手去,将她的香肩握住,用了些力气,将她的肩扳了过来,但却怔住了。
花眠的眼眶泛着红,两行湿泪滚落,沿着白嫩香腮滑下,隐入彤红的牡丹锦衣绡绸之间,不复得见。
霍珩一瞬心都疼了,“眠眠”
他脑中轰地一声,望向了她的小腿,“腿疼了怪我不好,算了算了,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什么陛下什么大魏,我通通都不想管了,眠眠,你不哭”
花眠望向他,泪雨滂沱地摇了摇头。
“肚子疼。”她说。
“肚子”霍珩惊愕了。难道是内伤她怎么一直不说他的手颤巍巍地朝着花眠的腹部贴了过来,“很疼么”
花眠整个人歪在他的怀中,头搁在他的颈边,呼吸微微,轻轻闭上了眼,“有些疼,方才出门便开始了,现在厉害了些。”
霍珩转过头,猛地拍向车壁,让车夫停下。
马车很快地便停在了路边,霍珩正要劝哑巴车夫折返,探头往外一看,早已入城,此时再过不久,便能抵达宫门口。但饶是路已不远,霍珩仍怕颠着了花眠,将她横抱着,走下了车。
“霍珩”天色已完全地黑了,但长安是有名的不夜之城,花灯映彻,绚烂如昼。身旁到处是行人,鬓影罗衣,让人眼乱,花眠脸上泪痕犹存,怕别人见了笑话,忙将整张小脸都埋入了霍珩的肩窝,不肯让人瞧见半点。
她躲着不肯出来,反而更是引人瞩目。
偏巧霍珩在长安脸熟,几乎没有人不认得他。认出了这个天纵奇才的小将军,自然,那前不久传得沸沸扬扬的纳妾的桃色消息,便也随之一道涌入了看客们的脑海。此时霍将军怀里所抱之人,自然不可能是那西厥女人,而是他的正妻,花氏的遗孤,亦是有名号的大美人。早听说他们夫妇情深意笃,前段时日夫人学制琴,霍将军每日亲自鞍前马后,充当美人马夫,为她不厌其烦旦暮往来,这还是长安的一桩美谈。
看来纳妾之说,纯属谣言,不可轻信。
霍珩没有在意旁人指点,只担忧花眠的腹痛,一路疾行,到了宫门口,立刻让人去传太医到太后的宫中待命。
霍珩抱着花眠入宫,花眠几度让他将自己放下来,他都不肯,固执地不松手,花眠叹了口气,想起上次与他入宫时,他别别扭扭,连背她一下都脸红不已。他怕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窝在他的背后,将他红成了两朵花的耳朵尖瞥得是一清二楚,当时便想着戏谑他几句,但知道他脸皮薄,笑狠了又怕他坏起来,遂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