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环去后, 花眠与观主对峙半晌, 从他的嘴里确认是无法再撬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了, 花眠逐渐放弃了对他的盘问。
陆妙真常会在每月初一十五休沐,不在观中,按照道理来说, 她今日不应该在。
但事有万一, 如果陆妙真当真是对婆母图谋不轨,那么她今日很可能便来过
花眠问出来, 观中有个记事簿,是专门记录观中道士仰卧打坐的, 凡来观中, 必须登名,花眠问出来, 命令观主将记事簿取来。
果然, 今日一大早,卯时正刻,陆妙真是来过的
花眠“啪”地一声合上了记事簿,面容隐含怒意,“你到底知不知道,陆妙真不宿在观中, 那么她平日里都歇在哪儿”
她朝观主瞪了过来,嗔目而视, 观主愕然摆手, 忙道不知。
半晌之后, 霍珩从观外疾步冲了进来,花眠见了他,眼眶瞬间一红,“夫君,我问不出这老东西话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肯说,像是在包庇陆妙真”
老观主悚然一惊,没等张开口,一柄冷剑已抵住了咽喉,霍珩的剑是长安城最快的,观主不可能不有所耳闻,何况现在性命垂危,教人拿在手里,他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吞口吐沫,喉咙上的皮肉都要抵住剑刃,忍了不吞口水,慢慢地说道“霍将军,你息怒,我陆妙真是在长安城中歇脚,她住哪儿,我们实是不清楚霍将军,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说不出”
剑锋拉过他的皮肉,割出浅浅的一道血痕。
观主大骇,“霍将军霍将军不然,我把这观中的三十几个道士全喊来,喊来给霍将军你细细盘问,你看如何”
“来不及了”霍珩恼火得目眦欲裂,他咬牙撤剑,抓着花眠的手腕朝外走。“母亲到底怎么走丢的”
他声音极大,花眠胸口一震,就是怕他怪罪自己,这时忍不住发起了怵,唇肉几乎被咬破出血。
她不吭声,也不顾腿上的疼痛了,跟在霍珩身后,任由他拽着自己走下台阶。
没有听到回音,霍珩微愣,很快他想起来,转过面,抱住了花眠的香肩,“眠眠。”她眼眶泛着红,桃花眸子宛如春水般楚楚,委屈地望着自己,霍珩吐了口气,内疚不安地捏住了双拳,“我是急了。是我不好,我绝没有要责怪你。我这几日,在长安追踪到了西厥细作的消息,好不容易引出了这帮蛰伏已久的老狐狸,前不久跟着他们夜行百里,追了很久,但最后还是追丢了,他们势力范围分布得极广,四处都有接应的人,狡兔三窟,难以获觅。我怪我不好,没有跟你说,让你这段时日就待在水榭哪里也不要去。”
他这几日几乎没有回来过,即便回来了,人也很是疲惫,眼底铺着青影,眼中密布红丝。花眠怎会怪罪他,她咬着唇,想了想,说道“我一直怀疑陆妙真是个男人。”
“什么”
“她身上一切的体征,看着都像是女人,但我见过的女人不下百种,绝没有她这样的。有些习惯改不了,譬如她行步的外八字,不自觉揉捏拇指的习惯这是戴过扳指的人才有的积习,魏人女子大多不会佩戴扳指。但我当时没太多想,以为这个陆妙真主动找上门来,说服婆母和离,许是对婆母的美貌心生觊觎我只劝了婆母不要再去亲近陆妙真,却没有想到,在人这么多的上清观,竟然也”
花眠所言句句有理,霍珩的耳中响起了一道雷鸣之声,几乎要破他的耳膜。
“眠眠。我知道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又充溢了血红之色。
正要拽着花眠下阶,立马又想起她左腿旧伤不便,他微蹲下身,将花眠横着抱起,冲下了上清观逾百的石阶,将她放到自己的卫队之中。
“保护夫人。她再有分毫闪失,杀了你们也不足抵。”
“诺”
将士们掷地有声,将花眠团团护住。
霍珩回眸望了她一眼,咬牙,掉头离去。
他牵了自己的乌骓,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班昌烨朝着花眠走了过来,“将军夫人。”
没想到他竟也在,花眠眼眸微亮,将横在自己胸腹之前的两支长矛挥开道“西厥的细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将军一两句话未曾交代清楚。”
“是这样的,咱们以往只道西厥兵凶蛮强狠,但只是头脑简单的蛮子兵,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也有胆魄,将一只手深入大魏,培养了这么一批细作,若说是无里应外合之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花眠颔首认同。
“但这样的话不适宜传出去,否则长安遍布细作的事情一旦传扬开了,必定会引起恐慌和霍乱。夫人说是么。”班昌烨挑着一双狭而长的含着绵绵多情的眸子问道。
花眠再点头。
继而,她想明白了,霍珩连夜里去追杀细作,不但没有捉到人,反而打草惊蛇,让敌方有了戒备,所以今日他才装作一切如常,回金吾卫队之中巡防。
班昌烨道“陛下给的密令,是让将军悄悄处理掉这件事,不瞒夫人说,即便这一次将军又势如以往,一鼓作气将细作围剿了,他也还是要亲自披挂,到两军阵前去的。也就是说,日后,他将不会再留在长安这个地方。倘若这次长公主有任何不测,那么大魏必定会倾举朝之力,朝西厥人讨回这笔血债。”
花眠半晌都沉默不作声。
班昌烨以为,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听说夫君可能又要抛弃富贵悠闲的生活,到西北去戍边,心中自然难以接受,这也难怪。
但花眠蹙着柳眉,说的却不是班昌烨所想之事“你们知道,在长安城,暗线和钉子最多的人,是谁么”
“这”班昌烨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