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捅别人刀子又准又狠的类型,浑身只给你留下一个伤口,却一击致命。
“你长大了,有资格狂了是不是”沈卓气得昏头,拿起茶盏就往沈元庭头上砸去,“别忘了你总裁的位置是谁给你的”
沈元庭半阖着眼,看那茶盏朝自己飞来,眼中没有惧怕,只有“又来了”的淡漠。从对“回家”这种事感到担惊受怕,再到麻木,再到不耐烦,总共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他的耐心早就被消磨得不剩下多少了。
那茶盏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敏锐的视觉甚至可以捕捉到茶水朝外缓缓飞溅而出的画面,就在他破罐子破摔准备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一股力量猛地将他往身旁拉去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沈元庭却没有心思思考那茶杯是不是已经四分五裂了。
淡淡的柑橘味传来,让他回忆起高中校园里的橘树,十月份的时候,绿叶之间就会结出小灯笼一样的橘子。因为还未成熟,它们得以在树上多活一段时间,而没有被捣乱的学生摘走。归功于虞薇遗传给他的敏锐嗅觉,他能够闻到那种清冽的,有点青涩,却又甜美的气味。
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下巴正悬在颜昭的肩膀上方,手挨在他的背脊附近,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似乎能感觉到衣服下的身躯有多清瘦。
颜昭的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腰上,另一只则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人和人相触的实感,让他不至于再度沉入孤无一人的深海。
颜昭呼出一口气,声音残留着庆幸“还好你没受伤。”
“庭庭,还好你没受伤。”
那一瞬间,心脏好像停跳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再前行。
沈元庭瞳孔骤缩,猛地推开他,见他拧起眉头又惊又委屈地望着自己,一种奇妙的,像是橘子汽水气泡破裂的感觉腾起。
他的手指动了动,又攥紧成拳,指节泛白,指甲陷在掌心中,掐出一道月牙般的痕迹。
为什么,是你
颜昭想为什么我好心好意保你狗头,你推开我的时候却这么用劲,好像我轻薄了你一样。
他磨了磨牙,又瞥了眼地上茶盏的碎片,那一片片青瓷棱角锋利,反射出白光,地毯上蒸腾着氤氲白气,茶水透明,茶渣如冬日的枯叶。
那他妈可是滚水啊
还好他狗血电视剧看得多,知道这种家族纷争一般都以某一方怒摔杯子结束,不然沈元庭不被砸到流血,也得被茶水烫伤
再一看始作俑者,已呆若木鸡,不知道是在反省自己,还是被纯洁热烈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给刺激到了。
“伯父,我原本不该管你们父子间的事,但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颜昭站起身,质问道。
他妈在他度过熊孩子的年龄后就再没打过他,更别说掷茶杯了。照理说豪门家族应该更注重素质教育,怎么沈父和个狂躁症患者一样
“你既然知道不该管,那就不要管”沈卓在扔出茶杯时已有后悔,可现在被一个小辈训斥,哪里下得了台,只得嘴硬。
“我不管,还有谁能管”颜昭反问,难道指望他的后妈来给他说好话吗所以说小白菜地里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为了加强自己的气势,他忆及自己的身份,腆着脸道,“你把我爱人砸成傻子了,你拿什么赔我”
沈元庭抬起眼,望着他的侧脸。青年的面庞分明如此熟悉,神情却是陌生的。
不,也不是那么陌生,毕竟这些天来,他已经快把他的新神态,喜好,语癖都给记住了。
沈卓愤愤指着颜昭“你”这小子和元庭结婚就是为了利益,凭什么来指责他而且因为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自己
颜昭指着自己,眼中故意显露出无辜神色,心里已经做好迎接便宜老丈人责骂的准备“我”
装模作样沈卓嘴巴张大,恼怒地憋出一句“不知廉耻”
颜昭只觉自己刚才的全副武装是多余的“”
你知道你真的很像一个封建大家长吗
毕竟是步入中年的男人,也不混迹市井,骂街词汇量比起娱乐圈黑子少了不少灵气,但胜在短小精悍,容易让敌方反击。
颜昭冷静道“我狐狸精嘛,妖怪不需要廉耻的。”
没有当着您的面撩开衣领露出肩膀抱着沈元庭婊里婊气嘤嘤嘤已是他最大的善意。
他又道“但您作为一个人,一个父亲,不能把儿子当做你养的玩偶。他想做什么,你可以不赞同,但至少要尊重他。”
沈卓气得手抖了一下“你这个”
颜昭正等着他又能抛出什么成语,忽然听见一丝轻笑传来。
那笑声,像是雪崩之前,最后一片雪花飘落在雪原之上的声音,安静,却又昭示着可怕的力量。
颜昭毫无所觉地朝声源望去,沈元庭手心朝外,手背抵着脸,挡住了眼睛,但嘴角却向上翘起,那个笑容的弧度带着无俦的锋利,仿佛取自一把能轻松割开孤狼喉咙的刀。
他肩膀颤抖,胸腔震闷,憋出低低笑声。
颜昭“”
有什么好笑的,我的临场发挥有这么优秀我是不是可以去当综艺咖
沈元庭笑着,雪山上的雪开始往下滚去,白色的雪雾散开,铺天盖地。
他的笑声不大,但在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尘埃坠落的房间内,那声音便有些让人胆颤了。
房间里,汤静妍和沈仲楷都迷茫地看着他,好像看见了一个拿着伞装蘑菇的神经病,沈卓的面色却是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从对面赶过来,一手去抓沈元庭的胳膊,声线颤抖地呵斥道“你发什么神经”
“啪”地一下,沈元庭毫不留情地打开他的手,抬起一双冷得像冰一样的眼,含笑道“我只是觉得好笑,就笑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微微上勾的眼尾,浅色如琉璃珠的眸,简直和虞薇一模一样。
沈卓吞了口唾沫,壮胆道“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沈元庭不反驳他,手插进口袋里,懒洋洋靠在椅背上。
他和沈卓一个坐一个站,照理来说是站立的一方更有气势,但沈元庭偏偏才是那个强势的人。
“不是要吃饭么”沈元庭无视掉骂骂咧咧的沈父,扬了扬下巴,对着汤静妍道,“汤姨,饭呢”
汤静妍还是第一次见他这阴晴不定的模样,心里惴惴不安,只当他给了大家一个梯子下,赶忙对着躲在角落里装死的佣人道“傻站着干什么,上菜”
沈元庭百无聊赖地盯着一道道菜摆上餐桌,整个餐厅里只有碗盘被放在桌布上的沉闷声,无趣极了。
但是。
他想起自己刚刚发现的一件趣事,不由勾了勾唇,朝身旁的人看去,刚好和他四目相对。
颜昭茫然地看着他,像个抱着榛果,钻进笼子里的松鼠一样。
刚才,好像发生了一场无声的黑化还是他的错觉
不管怎样,颜昭先挤出一个营业性的微笑,自觉这个笑容堪称完美,友善,又礼貌。
沈元庭嗤笑一声,心情大好地转过了头。
颜昭“”你笑啊
这顿饭吃的还算和谐,沈元庭很快又恢复到了冷淡优雅的总裁形象,没有突然拆谁的台,也没有笑点很低地开始笑。
颜昭吃到七分饱就要停筷,一块水煮肉片却被放入他的碗内。那肉片来自铺满火红辣椒的碗内,已经入了味,还没入口,就能让人想象出又嫩又滑还辛辣的滋味。
颜昭顺着筷子的来处转移视线,沈总撑着下巴,大半个眸都被眼帘挡住,正毫不掩饰地盯着他。
卧槽,他咋回事,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啊
颜昭警惕地问“你不吃吗”
沈元庭道“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来投喂别人了
一块肉而已,热量高不到哪儿去,而且沈家的厨师曾经在国际餐厅当过主厨的,菜的火候拿捏得很妙,颜昭没多想,便吃了进去。
又一块裹着酱汁,肥瘦均匀的糖醋排骨进入他的碗内。
颜昭咬着排骨,嘟囔“谢谢,别给我夹了。”
沈元庭持筷“你可以不吃,但我想夹。”
什么破毛病,惯的你。
颜昭吐槽道“夹你自己碗里去啊”
沈元庭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打上阴影。他恹恹道“那好无聊。”
颜昭“”
给我夹就不无聊了你真的有病啊
剩余三人坐在对面,看沈元庭贤妻良母似的给颜昭布菜,汤静妍红唇上扬,实则咬牙切齿;沈仲楷全程状况外,不知道怎么一眨眼,就从家庭伦理剧换台到了纯爱片;而沈父则面色复杂,想怒掀餐桌,又怕惹得大儿子再度变成那个阴恻恻的男人。
而且,他可从来没见过大儿子给谁夹菜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最终,沈元庭把满桌的菜给颜昭夹了个遍,在对方的饭碗里堆了座小山。颜昭挑了甜的和辣的吃了,肚子也没吃撑。
颜昭摸着依旧平坦的肚子,厚颜无耻地想我真是一个合格的爱豆。经纪人该给我打钱。
沈元庭则抱着胸,眼好像盯着空碗,实则望着虚空。
这几天,颜昭和他相处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回放,每一处细节都被他捕捉而出。
可那些回忆,最终又被一件行李箱滚动的轮子从中剖开,化作人来人往的机场
虞薇未施粉黛,嘴唇不点自朱,她躬下腰,温柔地捧住他的脸,说“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紧攥的拳头被人掰开,沈元庭漠然转过头,颜昭正按着他的指节,将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往内扣去,再度握成拳。他抬起头,莞尔一笑,解释道“礼尚往来。”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以往总带着让人生厌的弧度,如今却有些迷惑人了。
沈元庭张开手,糖纸发出舒缓的清脆咔嚓声。
躺在中心的棉花糖白白扁扁,是常见的草莓味,捏开后,会有粉色的糖浆流出来。
沈元庭抬起眼,对颜昭笑了笑,眉眼弯弯,仿佛夜间明月般让人安心。
一偏头,眼底却是光华散去,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某总裁给爱豆拼命夹菜简直用心险恶惹,长胖了减肥的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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