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快雪没办法,这鬼地方晚上七点半以后就没有公交车了,大超市离这里好几站的路,他只能买下这个迷你电风扇,回了宾馆。
松月真已经躺在床上了。江快雪走过去,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他吹。松月真转过头,脸朝着江快雪“没买到电风扇吧”
江快雪有些垂头丧气的,躺在他身边“附近都没得卖,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吧。”
松月真转过身,虽然看不见江快雪,但这样脸对着脸,呼吸交错,让他觉得不再孤单。待在那不分晨昏的黑暗里,他也不再无所适从。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不回家,要来宾馆住”
江快雪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示意松月真说下去。
“小时候,我还是有家的,可是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去了外地,这些年也没回来看过我。他怕了张明月了。离婚之后,张明月好了一阵子,可是忍不住赌瘾,听见打麻将的声音就心痒,所以我家的房子就赌没了。”松月真握着江快雪的手,他感谢这一刻江快雪没有拒绝“那之后我跟张明月就搬到了她的店铺里住,住在店铺的阁楼上。那地方不算小,可是天花板很低,站起来必须得低着头,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坐着的。坐在阁楼的窗前,我在想,外面天地那么大,我总有一天要飞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又回到这个小县城,是为了来给她收尸的。”
“她死了,我终于解脱了,可是我”
这种感觉,就像跑马拉松,已经肌肉酸痛,呼吸时肺都在刺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停下。可那赛道仿佛没有终点,他只能用意志力,苦苦支撑着双腿,机械地一步步往前跑。跑到最后,仿佛已经成了被骨架支撑的一堆肉,被大脑驱赶着往前进,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了。
然而当他终于到达终点,这折磨他的炼狱终于结束时,除了那解脱的轻松,还有茫然。
“她给我的也并不是只有痛苦。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夏天的夜晚,我热得睡不着,她拿着扇子给我扇风,一扇就是几个小时”
那吝啬好赌的母亲带给他的除了灾难般的人生,也给过他脉脉温情。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快雪握住了松月真的手“我会陪着你。”
第二天一早,江快雪去公安局领了张明月的尸体,为她操办丧事。这事他是第一次办,委实有些焦头烂额,松月真倒是比他沉着冷静许多,交代他一切从简,两人把张明月的尸体送去火化了,领了她的骨灰盒,注销了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江风给了她六十万,松月真林林总总给了她十来万,现在躺在银行账户里的,只有可怜巴巴的三十多块钱。
两个人在银行、民政部门、派出所等各地跑了好几天,这天终于搞得差不多了,江快雪去移动营业厅注销了张明月的卡号,也拿了她最后一段时间的通话记录。
就在她自杀的一天前,还给方千晓打过电话。
“方千晓”松月真心生疑窦,张明月不给他打电话,反而去找方千晓,倒也不难推测。她大概是跟松月真要钱要了太多次,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所以找她认为人不错的方千晓帮忙。
那么方千晓跟她说了什么,他跟张明月的自杀有没有关系
“先回去吧。”松月真把通话记录折起来放好。江快雪收拾好行李,带着他下楼退房。
然而两人走到宾馆门口,就被拦住了。
“你妈欠我们的钱还没还呢,我们大哥想请你们去喝杯茶。”眼前这个男人圆头圆脑,脖子粗,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眉宇间一股彪悍的野性。他虽然只有一个人,却带着轻松的微笑,江快雪四处看了看,树后,车内,水果摊上七八个人,已经把他们的出路全部堵住了。
“怎么办”江快雪问松月真。
“跟他们走吧。”松月真反手握住江快雪的手,示意他安心。一味躲避不是办法,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必须赶紧把事情解决。
两人跟着这男人上了车,那圆头男人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松月真“都说父债子偿,你妈欠了债,现在她人死了,一了百了,我们只能找上你了。”
“她欠你们多少钱”
“不多,六十多万吧。”
松月真沉默不语,倒是江快雪给吓了一跳。江风给了六十万,松月真林林总总给了十多万,怎么还欠着六十多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