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奕诺继续:“差不多到了六月末,蝉蛹羽化的时候就到了。幼虫会在晚上悄悄地钻出土表,爬到树上,抓紧树皮,开始蜕皮羽化。这个过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金蝉脱壳,哎,跟人类生小孩好像哦!”
梁觉筠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小宝:“这怎么能一样!”
“都是头先出来嘛!”夏奕诺振振有词,末了又吐吐舌头,“好吧,我就是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我们继续。刚才说到金蝉脱壳是吧,头出来之后,接着它会露出绿色的身体和褶皱的翅膀。等翅膀变硬,颜色变深,蝉就可以飞了。整个过程从专业上来说,就是蝉的不完全变态发育。现在这个季节,幼虫早就羽化成成虫了。哦,对了,听说蝉蛹还可以吃的,炸一炸,高蛋白。”
梁觉筠:“你吃过吗”
夏奕诺:“当然没有!”
梁觉筠:“谅你也不敢。”
夏奕诺:“小时候呀,舅舅也带我们在这里抓过知了。舅舅还说,只有雄的才会叫。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雌蝉的发音器发育不完整吧。”
“没错,”梁觉筠点点头,解释道,“雄蝉的发音器在它的腹部,鼓膜受到振动就可以发出声音,又因为鼓膜和盖板之间的共鸣作用使得蝉鸣声特别响亮。雌蝉的乐器构造不完全,所以不能发声。”
夏奕诺瞪大眼睛:“你这解释得头头是道的,还用得着我来科普!”
梁觉筠摊摊手:“我的确不知道它是如何像人类生孩子一样蜕皮羽化的。”
夏奕诺哭笑不得。
两人继续悠悠地往前走,转个弯,路过一段斑驳的围墙。进了李宅的院子,两人也不急着进屋,踱步至屋后的凉亭,在两张木制摇椅上舒服地半躺下。
此时天色已暗,明月高悬,清辉倾泻,蛙鸣虫啁,树影婆娑。
夏奕诺眼巴巴地看着墨蓝的天空,脑袋一下子放空了,犹如老僧入定。
梁觉筠侧过头去看到夏小宝发怔痴呆的模样,笑道:“在想什么”
夏奕诺回过神来,那双眼睛立马恢复了顾盼神飞:“我在想,今晚的月色很美。你不觉得吗”
梁觉筠但笑不语。
夏奕诺见状,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绘声绘色地开始朗诵:“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梁觉筠依旧只是笑,夏奕诺有些沉不住气:“喂,给点反应嘛”
梁觉筠:“嗯,很美。所以你打算像闰土一样戴着项圈去刺猹吗”
“哈哈哈哈!”夏奕诺脑补了那个诡异的画面,将双手抱在脑后,大笑,“其实,今晚的月色很美,还有另一种意思。”
梁觉筠:“什么意思”
夏奕诺:“夏目漱石说,我爱你,可以翻译为,今晚的月色很美。”
“哦!”梁觉筠恍然大悟,继而点点头,“我也觉得。”
夏奕诺:“你也觉得什么”
梁觉筠:“我也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
夏奕诺那颗娇羞又闷骚的小心脏扑通跃动,蹭地一下从摇椅上坐起来,问道:“师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亚利桑那看星星”
梁觉筠:“你真的想去吗”
夏奕诺:“当然了!而且一定要在夏天的时候!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夏天了。”
梁觉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夏天吗”
夏奕诺:“你看这棵香樟树。”
梁觉筠:“怎么香樟可是四季常青,和你喜欢夏天有什么关系”
夏奕诺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从前江南的大户人家,若是生下女婴,则会在家中庭院栽一棵香樟树。香樟树长成之时,女儿也到了待嫁年龄。路人只要看到这香樟树,便知这家有待嫁姑娘。女儿出嫁时,家人会将这棵树砍掉,做成两个大箱子,放入丝绸,作为嫁妆。两箱丝绸,做‘两厢厮守’之意。”
梁觉筠慢慢消化完这段话,半晌,笑道:“还好这家的女儿不是你,是沐沐。”
夏奕诺却言之凿凿:“我是在夏天遇见你的。”
那张脸被柔和的月光镶嵌,令梁觉筠心里生出一片温柔旖旎:“那你喜欢的夏天是什么样子的”
夏奕诺满心欢喜:“让我想想……嗯……清晨,和你在舒服的被窝里睡到自然醒。起床之后可以喝一杯牛奶,嗯,吃一小块蛋糕。最好上午就可以忙完一整天的工作。下午,把你搂在我的怀里,懒懒的风吹过来,懒懒的云朵在蓝蓝的天空中懒懒地飘来飘去。再像吃掉冰镇西瓜一样,一点一点,吃掉你……”
梁觉筠大笑:“说得倒是轻巧!”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夏奕诺依旧是洋洋得意的模样,又突然说道,“哎呀,有蚊子。我去楼上拿驱蚊液。”说罢,就要站起身来。
“等下,”梁觉筠赶紧叫住夏小宝,“今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日愿望”
“嗯……都是那些,”夏奕诺眨巴双眼,“附加,你我平安喜乐,沿途风和日丽。”
梁觉筠笑得一脸蹊跷:“你不问我讨生日礼物吗”
夏奕诺把脸凑到梁觉筠面前,大言不惭:“呐,和以前一样,亲一下就可以了。”
梁觉筠非常配合地仰起头在夏奕诺的嘴角亲了一下,语气宠溺:“在房间里,床头柜上。”
夏奕诺眼睛一亮,小跑进屋。
回到房间,夏奕诺来不及开灯便跑到床头柜边。果不其然,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简单的笔盒,笔盒下面压着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展开信纸,借着漏进窗户的月光,看见信纸上抄了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字迹行云流水,清新娟秀,一如梁觉筠本人。落款则是朱红色的印章,出自夏奕诺之手,干干净净的三个字:梁觉筠。
打开笔盒,里面躺着一支泛旧的钢笔。细看,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一转身,梁觉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间门口,嘴角染上了湖水清波般的笑意。
夏奕诺满心熨贴,迎上前去。
梁觉筠却在两人相隔一步之遥之际,拦住了夏奕诺,将一对钻戒举到夏奕诺眼前。
夏奕诺的心顿时漏跳了两拍,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这对一模一样的戒指,正是夏奕诺早前买好藏在家里,准备明天送给梁觉筠的。结果行程生变,想要提前到今晚,却来不及回家取戒指,也没能指望让麦世宁帮忙送来。
所以,梁觉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所以故意从机场直接来的董庄,也不着急拆穿自己小把戏。原本想给自己制造一份生日惊喜,却被梁觉筠反转了剧情。
窗口的风铃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月光照在地上,如水轻泻,梁觉筠的声音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will you”
夏奕诺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听见流星划过天空的声音。五脏六腑像是有小猫的爪子瘙痒,又似是有一股电流,瞬间淌遍全身,溢出有乐章的泉水,叮叮咚咚,填满了脸颊上的小酒窝。
梁觉筠站在那里,唇角绽开一朵清澈温柔的笑花,用缱绻多情的目光,吻上夏奕诺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我等了许久,聆听时间的穿梭和移动,等待一场春华秋实,等待一轮雷霆万钧,等待一个最深邃的梦。等待着你我相遇在澄澈湛蓝的天空下,等待着你微笑着看穿我的心事,等待着你用温柔的眼神为我加冕,等待着你拉起我的手,一头撞进夏天的晚风里。
你给的爱,清澈而温润,穿过黑暗,星星点点般的,照耀着我的生命。不浮夸,不奢侈,却像是棉花糖机吹出的砂糖,一圈一圈绕大了甜蜜。时光太瘦,指缝太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温暖而皎洁,深切又平凡,不是传奇,却胜似传奇。
春水四泽,夏云绕峰,秋月扬辉,冬梅喜雪。温暖恬静的诗句里都暗藏着你的脸,平淡无奇的生活都能咀嚼出荡气回肠。从今往后,我喜欢夏天的明晃和馥郁,喜欢夏天的润泽和丰沛,喜欢与你相遇之后,每一个,蝉鸣的夏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