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在生死关头,真的是潜能无限。
江可舟的直觉从来没这么准过,他几乎是在听到断裂声的同时就意识到那是狗撞破了笼子。屋子里黑的要命,打破窗户也只有一点点微光透进来。在这种环境下,人与狗的优势陡然对调,嗅觉灵敏的狩猎者显然已蓄势待发。
接下来一切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一个半人高黑乎乎的影子猛地窜出笼子,循着江可舟划破手臂滴落的血迹狂奔,靠近气味源头时后腿猛然蹬地发力,扑上窗台一口叼住了江可舟的裤脚。
江可舟措手不及,被这铁链都拉不住的畜生硬生生从高处扯下来。好在窗台不高,他掉下来也摔不坏,甚至借着落地的冲力摸黑给了那狗一脚,将它踹出半米远。
黑狗在原地来了个急刹车,瞬息之间转回身形,喉咙中发出威胁地低吠。它并未贸然进攻,而是选择了谨慎地试探。猎物在黑暗中突然爆发的气势令它感觉到了危险,然而鲜血的诱人味道还在源源不断地飘过来,就像在它躁动不已的神经上持续添柴加火。双方无声地对峙片刻,然后在一个谁也不曾预料的时间点,轰然爆发――
江可舟在风声袭来之时当机立断护住两侧颈动脉,就地一滚,一肘子将狗脑袋顶出去。黑狗大张着嘴,本欲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重击之下攻击方向被迫改变,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利齿深深嵌入肌肉之中,温热的血霎时涌出来。
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他没忍住,吼出了一嗓子破碎嘶哑的痛呼。仿佛连喉间都泛起血腥味。他筋骨突兀的手在水泥地上徒劳地抠着,试图抓住点什么挣脱这被撕咬的痛楚。胡乱摸索中,江可舟突然触到一段坚硬冰冷的铁链,是原先被丢在角落里拴狗笼子用的。
不用别人教,他无师自通找到了把它变成凶器的方法。
那只大狗的脑袋垂在他颈侧,臭气熏天的呼吸喷着他的脖颈,再往上几公分就是颈动脉。左肩可能已经被完全咬穿了,江可舟拾起铁链一端,绕着狗头绕了一圈,强忍着疼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将铁链在手上缠了几匝,右手摸索着抓紧另一端。
而后双手张开,猝然发力,狠命向外一扯!
缠在狗脖子上的铁链迅速收紧,陷入皮毛中,紧紧卡住它脆弱的喉管。大狗骤然被勒住脖子,疯狂地挣动起来。
这种狗的力气极大,平时撒起欢来,连一个正常站着的人都未必能拉得住它。江可舟又是仰躺,这是个不好用力的姿势,全靠手臂的力气勒紧锁链。但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连受伤的左肩都感觉不到了,周遭万物声息不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一个牢不可破的念头:勒死这个畜生。
仿佛某部小说里的著名场景,一人一狗,在生命的末路穷途展开了生死较量。
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双臂肌肉只要持续用力一段时间就会开始酸痛颤抖,直至彻底无力。江可舟的左手因为流血太多,已经毫无知觉。当唯一完好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时,他心里“咯噔”一下,毫无杂念的心神突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同样在抵抗的大狗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动摇,立刻加倍疯狂地挣扎。江可舟试图再度收紧锁链,却发现手臂已完全不听他使唤了。
“我要死了吗”他想。
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么个肮脏的狗舍里,等被人发现,尸体都凉了。
电子和弦又一次在他口袋中欢快地响起,一室你死我活的寂静里,它突兀得好像一支强心剂,强行打破了江可舟近乎凝滞的思绪。
他失血过多的僵硬左臂仿佛诈尸,突然发力,铁链发出“铿”的一声脆响,深深地卡进他的手掌里。
黑狗的嘴巴张到最大,似乎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鲜血沿着铁链末梢,一滴一滴,在灰白的水泥地面溅开一朵血花。
电话铃声仍在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江可舟感觉那股与他相抗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大狗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塌,重重地砸在他胸口,几乎给他砸出一口老血来。
他放任手臂摊开,用膝盖把狗的尸体从身上顶下去,闭着眼,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反复积攒了几次力气,才从地上坐起来。他手臂手指已经脱力,连铁链都握不住,只好放任它自行脱落,带出一溜长长的血痕。
狗死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江可舟像个电影里的丧尸,双臂不自然地下垂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窗前。他勉强踩着一边的空铁笼,爬上窗台踢开窗户,把两条腿挪出窗外,然后就着这个坐在窗边的姿势,整个人呈自由落体状地跳了下去。
江可舟保持不住平衡,落地时脚崴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他干脆就地打了个滚,卸去一部分力道。
这下滚了一身雪,比刚才更狼狈了。
江可舟原本做好了出门遇见一道爬不上去的围墙的心理准备。谁知否极泰来,绑架犯走得太匆忙,给他留了一道四敞大开的大门,门外一条几百米长的土路,尽头就是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