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通海一打开房门,守在门外的随从杜仲立刻警醒。
杜仲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俞通海抬手示意他不要惊动其他人,道:“不用跟着,我到院子里走走。”
杜仲垂首应是,俞通海越过他走向庭院。
庭院里一株亭亭如盖的柿子树,即便是夜里也瞧得出枝繁叶茂。若细细瞧,会注意到枝叶间挂着累累果子,今年秋天必定又能收获一树红澄澄的柿子。
俞通海缓步行至树下,手掌抚上树干,长叹一气。
半晌,他低低道:“婉儿,我无颜见你。”
婉儿是俞通海的亡妻顾氏的乳名,这株柿子树也是顾氏嫁给他那一年种下的。二十多年过去,柿子树长得越来越粗壮,结的果子越来越美味,可伊人早已不再。
想到儿子的身体状况,俞通海觉得十分对不起亡妻。
婉儿临终之前交待他照顾好两个孩子,他却似乎怎么都做不到了。
俞景行身体不好,这一直是俞通海的一块心病。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他派人出去遍请大夫到邺京来,耗费无数银钱,依旧无大用,儿子的身体始终时好时坏。
大婚前后那一段时间尤其不好。
小半个月下不了床,上吐下泻,请来的大夫个个都摇头叹气。
全仗行哥儿坚强,一日一日,到底挺过来了。
虽则如此,俞通海心里头明明白白,儿子的身体越发糟糕,不是吉兆。
原本担心这状况要吓着行哥儿媳妇,未想对象年纪小,行事还算稳重,不曾流露出什么不满意来。小夫妻能好好的便是最好了,只是多少委屈这孩子……
月凉如水,月光倾泻一地。
俞通海念着亡妻、想着儿子的身体情况,一直在柿子树下待到后半夜。
宋嘉月从俞景行口中得知,张神医虽然说没有把握,但是愿意一试,让他每日都过去。这件事俞通海也知道,自然不会反对,并且说要当面和张神医道谢。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嫌整日待在府里憋闷无聊的宋嘉月,自告奋勇表示要每天接送俞景行。本以为须得费一番口舌,不想俞景行爽快答应下来。
宋嘉月十分高兴。
这么一来,她平常出门可以不用特地去和谁请示了。
翌日。
用过早饭以后,仆从备下马车,宋嘉月陪俞景行去张神医那里。
俞景行每天需要在这待至少三个时辰的时间,宋嘉月便没有留下。她吩咐丫鬟仆从将从侯府带来的东西一攒盒一攒盒、一箱子一箱子搬进去,略坐了一会便离开。
那些大部分都是带给张神医的礼物,少部分则是俞景行的东西。
他会在这里待大半个白天,所以必须多做些准备,免得要用的时候却没有。
从张神医这里出来之后,宋嘉月自己去长街逛了逛。
她到书肆挑几本书,又买上一些纸墨笔砚,顺便也买了些糕点零嘴之类的。
回到侯府,她刚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会儿正巧在垂花门外,瞧着是预备出门的俞景荣和俞舒宁两兄妹。俞景荣笑着喊一声“大嫂”,俞舒宁开口仍不情不愿。
宋嘉月没有计较。
她笑着客客气气和俞景荣寒暄两句,拿了些糕点零嘴给他们。
一袋松子糖、一袋糖炒栗子、一袋牛舌饼、一袋桃酥、四串糖葫芦……
俞舒宁的丫鬟不得不抱了满手。
俞景荣含笑和她道谢。
片刻之后,宋嘉月和他们两兄妹分开,回寿康院去。
俞舒宁不喜欢宋嘉月这个大嫂,她从来不掩饰,因而府中不少人知道,更不提宋嘉月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在这其中,尤其以丫鬟秋月最为她抱不平。
“二小姐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小姐,一点都不客气……”秋月小声嘀咕着,“小姐从来没有对她不好过,她却这个样子,明明是侯府小姐呢。”
转过月洞门,看秋月一脸愤愤不平,宋嘉月将一串糖葫芦塞到她手中,随即自顾自坐到罗汉床上:“于我又无什么大碍,何必计较”
“姑嫂关系若不好,终究不是和气的样子。”
夏露替宋嘉月倒杯茶递到她手边,“只是奴婢也不明白二小姐为何如此。”
哪怕不喜欢,碍着是自己大嫂,至少表面上不该装得客客气气么
他们小姐才进门几天,二小姐竟连样子都懒得装……
“你们觉得二小姐喜欢少爷吗”
宋嘉月慢慢喝一口茶,漫不经心问身边两个丫鬟。
秋月和夏露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回过味来。
宋嘉月继续说:“她不喜欢的是她大哥,我无非是池鱼之殃。”
哪怕她特地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俞舒宁又如何
这个人照样不可能喜欢她。
“所以,随她去吧,你们往后也不要再说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