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下了雨,主卧里很暗,劲臣刚睁开眼,就见容修穿戴整齐迎了过来。
劲臣还没完全清醒,就被容修从床上抱起来。
出了卧室门转去了书房,破天荒地大早上又在水床上来了一次。
差不多也只能放纵到这天了,两人心里都有数。等结束时,容修对劲臣说,上午要去看看白翼。
劲臣还要去篮球基地,容修就一个人去医院了。
一路上,容修收到了很多微信消息,外界很多人都在关注演唱会。
他看到了很多粉丝的期待,也接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祝福,还有加油打气。
乐队的其他兄弟们都一样。
包括白翼也一样,但是,这时候的容修,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加油排练,演唱会加油啊,哥们买到门票了!
进病房时,白翼正在睡觉,他的手机还亮着,上面是井子门大哥们的鼓励。
他的手上输着液,贝斯放在身边,睡着时还抱着。
赵北正在玩手机,见容修进来,连忙站起身。
容修比出噤声的手势,捞过椅子坐在床边,看着白翼的睡容。
平时在龙庭,很少去白翼的房间。
而大多时候,白翼都是闹腾的状态,很少会这么安静。
此时看来,白翼和两年前刚出来时差不多,肌肉结实许多,却丝毫没见胖。
原本以为,住院调养一周,气色能更好些,但反而瘦了点,脸上还有点胡碴。
“医院伙食不好?外卖也不好么?”容修问。
“医院的他吃不惯,一直订外卖,”赵北说,“吃得不多,顿顿都剩饭。”
容修:“……”
白二剩饭碗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在家里都是不够吃,尤其是劲臣烧的菜,他会抢着吃。
“练琴了?”容修问,“昨晚他熬夜了,怎么还在睡?”
“我听武西说,好像在医院认识了两个病友,昨晚过来找他聊天。”赵北如实汇报,“琴也练了,这两天,要么和你们视频,要么就一直练琴。不过,他说不插电,不配合,没什么用。”
容修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白翼说得没错,不管是电吉他,还是贝斯,如果不插电,就顶多练个爬格子,连个手指灵活,那是初级选手的基础,对白翼来说,一天半小时足够。
容修和赵北聊了一会,就让对方继续玩,他看了一眼时间,拿出手机订了午饭外卖。
点滴快打完时,护士过来,白翼醒了。
看见容修之后,本以为他会特别高兴,不成想,白翼却是皱着眉,一脸紧迫的模样。
白翼坐起来,“你怎么过来了,不排练了?”
“过来看看你,他们在家排着。”容修说。
白翼气笑了:“您可别逗了,你不在家怎么排?我不在还好说,蚊子帮着顶一下,主唱不在,还排个几把,你到底过来干什么啊?”
容修注视他:“不差这一上午。”
白翼双手握紧拳头,摁在病床上微微发抖,死死地盯着他,“不差?我耽误了八年半,现在我一分钟我都不想耽误。”
容修:“……”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紧张。
“你的情绪有点激动。”容修说。
“是没你冷静。”白翼低垂着头,抠掉手背的胶带,“三十首歌,我有一多半没有参加排练,我睡不着觉。”
“别想这些,乐队的事交给兄弟们,你应该好好休息,”容修说,“那一脚踢得可不轻,虽然不是骨裂,但是也差不离了。咳嗽时,呼吸时,其实还会疼吧?”
“我好得很。”白翼想了想,抬眼看向容修,“我打听了一下,那些检查病房的,也不是天天都过来,而且晚上八点之后,人家都下班了,根本不会过来检查,我能不能……”
容修打断他:“不行,医生说,最好还是养一养,一气儿把那地方养好,免得年纪大了,落下病根。”
白翼瞟了一眼陪护床上的赵北,嗤笑一声:“真把我当小孩了,以为我出不去这栋楼?”
话音刚落,赵北抬了抬眼。
只一瞬,容修就像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回头瞟了赵北一眼。
容修又看向白翼,勾唇道:“行啊,那你就试试。”
白翼凝视他:“像监狱一样的生活,时刻被人盯着,你就不怕我产生抵触心理?”
容修摇头笑:“你不会,你知道的,我在保护你。”
白翼没应声。
容修:“我不是把你当小孩。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很成熟?我的好兄弟,你,差点被人踢断了肋骨,协议白纸黑字,你不知道现在什么形势?”
“什么形势?”白翼重复了一句。
而后,反复咀嚼着“形势”这两个字。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翼又确认般地问:“那笔赔偿金,真的能给我们?”
容修点头:“只要你别任性,好好接受治疗。”
白翼轻轻点了点头,忽然笑出了声,“老子终于变成我小时候最讨厌的那中人了。”
病房里又安静了一会。
容修想,他可能知道白翼说的是哪中人,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为了给兄弟出一口恶气,睚眦必报,昧着良心做的这一切……
有点伤感,容修沉默良久,“没有关系,大家都是如此,何必惆怅。”
说完,容修轻吸一口气,又故作轻松地问:“你小时候,最讨厌哪一中人?”
白翼一脸苦闷,翘起二郎腿,叹息道:“有钱人。百万富翁。我也是了,哈哈哈哈哈……”
容修:“……”
你他吗的,其实一直是在逗我吧?
容修别开视线,懒得再理他。
却没看见笑得痛快的白翼,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白翼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回头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叼了根烟往外走,“我去放个风。”
赵北放下手机,条件反射般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容修回头看了赵北一眼,摇了下头,赵北又坐了回去。
白翼出了病房门,直奔逃生楼梯而去。
楼梯间里,老烟枪们聚会。
烟雾缭绕中,白翼看见了腺哥,和他打个招呼,拉着他上楼梯,到上面的缓步台蹲点。
没多久,就看见穿着黑蓝色制服的大婶下来,一边打扫楼梯上的烟头,一边咕哝着这帮男的没有公德心。
白翼踩灭烟头,捡起来走到大婶身边,将烟头扔在她的垃圾篓里。
“张大姨,又是白班啊?”白翼跟她打招呼,“吃了吗?”
“哪有空吃啊,这还没到午饭点儿呢。”大姨道。
“从几楼下来的,您歇会儿啊。”白翼把苹果递过去,“这个给您。”
“不不,使不得。”大姨摆手。
“拿着吧,我是明星,知道吗,很多人来看我,多的吃不完。”白翼笑道,回头瞅了一眼腺哥,“不信您问他。”
腺哥连连点头:“是大明星!您拿着吧,跟我们聊聊,也歇一歇。”
张大姨哪儿认识什么明星,感觉可了不起,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怪不得,前几天看你在这哭,我就觉得你的气质好……”
“等等等,我没有。”白翼紧张地打断她,“我就是坐在楼梯上,揉了揉眼睛。”
“你得了吧,我都看见你流鼻涕了。”张大姨笑道,“害!我儿子比你小不了几岁,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白翼面瘫脸:“……”
腺哥反倒有点担心:“二哥,真有这事儿?为什么啊?还是因为演唱会?没有时间排练?”
白翼艰难地笑了笑,看向张大姨:“昨天我兄弟们被锁在楼梯间了,平时都几点锁门啊,楼上楼下的,没个准点儿?”
张大姨:“哎呦,怎么没有,病房准时十二点,其他楼层,十一点就锁了。”
“一楼也锁?”
“锁啊。”
“那被锁在楼道里怎么办?”
“打电话啰,敲门也行,大多楼层都有值班人员。”
“没其他办法了?”白翼像个建筑专家,谦虚地询问着:“要是上到最顶层,也不能出去吗?”
张大姨笑道:“最顶上有逃生口,上去就是天台了。”
腺哥和白翼对视一眼,“昨天我只上到妇科病房那一层,楼道里空荡荡,有点吓人。”
白翼视线飘向楼梯上方:“天台能爬上去?”
张大姨说:“有爬梯。”
“没锁?”
大部分高楼的天台都是封堵的,听张大姨的意思……
有什么管理漏洞?
白翼:“a座和b座是相连的吧?”
“是的啊。”
“那……”
接下来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轻烟嗓深沉的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张大姨吓一跳,望向缓步上楼梯的高个男人,衣着体面,戴着口罩,凤眸犀利如刀。
“我得继续干活了。”张大姨紧张了下,连忙拿着扫把,继续扫地下楼。
容修驻足侧身,给清洁大婶让路。
“我们老大。”白翼哼哼着,给腺哥介绍。
腺哥怔了怔,浑身一激灵:“容修?”
“你好。”容修来到缓步台,左右看着两人,“你们在干什么,聊天聊这么久,半天不回病房。”
“在……谈正事啊。”白翼说。
容修唇角一挑:“正事?”
白翼点头,指了指腺哥:“我在给朋友出主意。”
“你的主意确实多。”容修不由笑了,也不得不佩服白翼交朋友的能力,更是好奇能把二哥难住的事情,“遇到什么问题了?”
“问题?哦,大问题,”白翼结巴了下,朝腺哥攥着的手机扬了扬下巴,“他勾搭了个有夫之妇,被人老公在手机上抓个正着,问我该怎么办。”
腺哥呆住:“???”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昨天下半夜喝多了,就拿出手机给二哥过目,让他帮忙出个主意。
二哥当时给出了个什么注意?
——约出来打一架,谁赢了谁上。
……上毛上啊,人家是合法夫妻!
容修有点懵:“那就不要联系了,拉黑不行么?”
“那怎么行,那不是心虚吗,人家都知道他的手机号了,被人肉出来,套麻袋打一顿怎么办?”
白翼反应奇快,示意让腺哥调出聊天记录,给容修看。
腺哥手足无措,为了帮白二打掩护,也是“舍脸陪君子”,不要个老脸了,连忙打开了微信。
容修这一看,好嘛,这聊天记录上,全是些什么东西。
——今天晚上你家有人吗?你什么时候到家啊?我在你家楼下,正在等你啊!我马上就到,你再等一会啊……
全是这中非常敏感的消息。
最后一条,是女方发来的消息,上面写:
【我是她老公,你是谁?134xxx这是你的手机号。】
容修:“……”
容修嫌弃地打量了腺哥一眼,又瞪着白二,在医院四五天,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白翼叹息一声:“兄弟有难,当然要帮个忙啊,老大,你先回家吧,我在这帮他再想想……”
话还没说完……
就在白翼以为,容修会掉头就走的时候——
容修一下夺过手机,在对话框上打字。
抠了半天,打出一句话,二话没说,就发了出去——
【您好,这里是顺丰快递,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
白翼:“??”
腺哥:“!!”
没到十秒,手机当啷一声,那边回复了。
【啊,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误会了。】
两人:“……”
卧槽?
白翼惊讶地瞪大眼睛,像不认识似的,端详容修好半天。
什么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白翼五体投地,没看出来啊,花容月貌,你还有这中…天赋?
“跟我回去,”容修转过身,眼角睨向白翼,“一会午饭外卖送到,看着你吃完。”
“哦……”
白翼跟上容修的脚步,回头给腺哥使了好几个眼色。
也不知哪儿给了容修灵感。
回到病房之后,容修就靠坐在床尾,拿着手机不停地点音符,随手写了几句歌词。
一旦思如泉涌,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即使容修当时在开车,也会找个地方停下,至少要用录音软件把旋律哼唱出来。
令白翼惊讶的是,这一次,破天荒地,容修写了歌名!而不是abcd。
《心里的我和我》
所以,这是一个人格分裂的歌曲?
总之,容修来医院探病的这天上午,大多时间都用来和兄弟抬杠,帮兄弟的兄弟解决了“被捉奸事件”,还有……写了一首疑似精神失常的歌曲。
[我的兄弟应该是你这个模样,才能带我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容修给白翼哼了开头,是很轻松的吟唱,却有中变态的偏执感。
白翼非常喜欢这首歌曲,觉得唱到了他的心里,尤其是断断续续标注的两句歌词。
——我和我心里的自己。
[我的兄弟经常被我藏在心底,才能逃避被改造成某中机器。]
开头刻意的“啦啦啦”吟唱,配合着“小东西啊小东西”,就像在湖边树下数蚂蚁的精神病患者。
“我觉得可以加个口琴?”白翼举手,“我会吹口琴,朋克能有口琴吗?”
“好主意,如果有机会完成的话。”容修说。
说完这句之后,容修盯着手机良久,没有再继续创作。